莫悉没说话，眼里隐着期待。
山鸥回忆道：“跟你分手前，我确诊肝癌中晚期，医生说治愈几率极低。我以前觉得我不怕死，可确诊那天我感觉天塌了。我好像并不留恋这个世界，但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看你难过，于是当时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跟命运搏一搏。”
“本想跟你多待半个月后再分手治疗的，没想到朱允给了你一些我出轨的照片视频，加速了我们的分手。”山鸥说得平静，仿佛事情真的过去了一般。
“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是我不相信你，但你可以跟我解释呀，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陪你一起度过的！”莫悉眼睛酸涩，鼻音浓浓。
自己竟还在山鸥绝望的时候，违约撤销永泰的采购订单。
她不敢想，山鸥究竟是怎么撑过去的，她该有多寒心。
“你还记得王明吗？王斌的弟弟，不知道朱允怎么雇到他的，其实朱允心思没那么坏，只不过她找错了人，他不知道王明与我有仇，所以下手比较重。”
后来杨美美调查清楚，朱允只是想找人拍下裸照，随便教训一下罢了。
王明却不一样，先让你受尽皮肉之苦，再侮辱你 让你生不如死，最后一杀了之。
后来，也查到在莱中市的王总，曾灌酒灌到山鸥进医院的王伟，他跟王明和王斌是亲兄弟，那时，他便开始蓄意报复了，只不过没人察觉。
“我记得，王斌还有个弟弟叫王伟，莱中市把你喝到医院的，不然你可能不会有肝癌。”莫悉忿忿不平。当时她精神状态不好，得知真相后，她找人打残了王伟一双腿，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他们的腿，是你吗？”山鸥眸色微凝，怀疑道。
之前有新闻报道，说是三兄弟仇家太多，遭人报复。山鸥当时以为是杨美美，可她发誓说她没有，山鸥才半信半疑的相信。
“他们？我只让他们动了王伟。”莫悉也很疑惑。
是谁动的王斌？她跟山鸥猜测一样，都一致认为是杨美美干的。
“难道是其他仇家？”莫悉猜测。
山鸥勾勾唇，不置可否，继续回忆道：“后来我昏迷了很久，杨美美说是三个多月。”
“手术没有间断过，全身有四处致命伤，医生看了都劝杨美美放弃，但她没有。她带我四处寻找最权威的医院，我们四处转院，没有医院愿意收时，她就带我回陈辉的医院做保命治疗，一旦联系上更好的医院又马上辗转当地，我不知道她究竟带我去过国内外多少家医院。”
“我也曾想过要放弃，当时全身插满了管子，任由手术刀仿佛宰割畜生一般的缝缝割割，吃喝拉撒全都是杨美美亲力亲为，躯体备受摧残，精神几度濒临崩溃，我当时很想跟杨美美说‘算了吧’，但看她日渐憔悴的容颜和不停地奔波，毫不嫌弃地照顾我，我又说不出口，浑浑噩噩的，昏天暗地的，我熬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如果有希望，见你一面也好。我当时这样想着，竟也熬到了现在。”
山鸥苦笑，那段时日，不堪回首，她不知道如果再经历一次，她究竟还能不能熬得过来。
莫悉鼻眼酸楚，心口有阵痛逐渐加重，仿佛山鸥所受之苦她也经历了一遍。
山鸥轻抿双唇，耷拉着肩膀：“莫悉，你知道吗？当初最难熬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而是得知你，不管我死活，罔顾正义的那一刻。”
她原本以为都成过去，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莫悉胸口仿佛被勒住一般，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浑身颤抖着，无法克制的抖。
抖抖索索的，她难以言状抚上山鸥脸颊，试图替她擦掉眼泪，可手却怎么也不受控制。
她苦笑，抽回手，苍白地拍打着胸口。
山鸥羽睫轻颤，她摇摇头，蹲下身子，抓住了莫悉的手，她小心翼翼将自己脸凑上莫悉指节，擦掉了眼泪。
她抬头，向莫悉展露笑意。
饶是这一笑，莫悉再也忍不住，没有哭出声，眼泪却簌簌直落。
山鸥心疼，坐在床边，将她拥入怀中。
“你知道吗？当时看到这条新闻，我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那时我觉得人生只有痛苦，我也不管杨美美会有多伤心多失望，我拔下了氧气管……”
“我以为，我能就此解脱。”
“那时，我误以为你是知道真相的。”
“等我再次醒来，是一周后了，当时杨美美坐在床边，头发斑白，她佝偻着背，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她好像变成了哑巴，看我醒了也不说话，听护士说，她已经一周不说话了。我当时很自责，她那副样子着实吓到我了，我以为她疯了或者是傻了。那个时候我好想可以安慰安慰她，可我根本没有力气说话。那几天我们面面相觑，她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想，她大抵对我是失望了。”
“我存活的欲望越来越低，当时那家医院建议我转院，杨美美还是带我转了，估计是担心我状态不好影响治疗，杨美美又开始强颜欢笑，在我面前嘻嘻哈哈的，但我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开心。”
“她曾问过我，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想活，她说她会尊重我，陪着我一起。”
“她说的是真的，病痛磋磨我，我磋磨她，她一点不亚于比我痛苦，我当时听到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我很想说我不想活，可是她呢，她还有小康康，我不能那么自私啊。”
“后来我想通了，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再说，我积极配合治疗，该吃的药该打的针我都不再抗拒，最后，杨美美又给转了一家医院，说是他们对肝癌有新的研究，但还是试验阶段。杨美美征询过我的意见，我毫不犹豫同意了。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个痛快。”
莫悉不敢想，如果因为她自己，山鸥放弃生命离开人世，她要如何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她抱紧山鸥，试图将她揉进身体里。
“大概是上苍可怜，经过无数次手术和大量药物，我真的开始逐渐好转，在那家L医院修养两个月后，我逐渐能独自坐起身来，慢慢地也能站立了。”
“后来，我要求回星海，杨美美又给我安排了星海的医院。”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星海？”莫悉嗓音低哑，艰难开口。
“因为你，我每天会看新闻，看到的是莫氏集团的每况愈下，于是我求杨美美给我找私家侦探，帮忙关注莫氏集团。当时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等有关键信息时你已经订婚了。”
“我当时没有能力帮你度过莫氏集团的难关，也想过要不要不去打扰你，可是我不想你被宋诚骗一辈子。”
“后来，就是你第一次婚礼上看到的那样。再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山鸥将她消失两年多的经历一一倾告。
那期间，莫悉一直沉浸在莫氏集团和自己的世界里，身边人都知道的事，唯独她不知。
她无法想象，山鸥究竟是如何从这满世界的绝望荆棘丛中咬牙坚持下来的。
她如果知道真相，说什么都不会放开手的。
以往，山鸥有苦不言，什么都独自承受，现在她算不算是学会主动表达脆弱了？
莫悉苦涩中有一缕欣慰。
可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