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妇人也不恼，松开宋惊芸的胳膊转头去拉扯陆石，声音也未曾掩盖。
“这就是擒了草寇的陆石吧？啧啧啧，长得真不赖，配得上芸儿。”
“模样般配，又会疼人，芸儿也算觅得良婿了。”
陆石被她们俩一左一右架着，眼神慌了慌，看着宋惊芸闹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惊芸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想到刚才这两个妇人说她与小妹长得像，推断一下，这两人口中的小妹怕不是她已经故去的娘。
于是宋惊芸道：“两位姨娘，站在街上不好说话，先跟我回家吧。”
两个妇人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下笑出声，年纪稍长的那个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真是年纪小不记事，把我们忘了个彻底。什么姨娘？我是你大舅母，她是你二舅母。”
另一个二舅母也忍不住的笑。
宋惊芸闹了个笑话，不由得脸热，正犹豫着说些什么，就又听见大舅母开口。
“罢罢罢，苦命的儿。走吧，回你家去，收拾妥当了跟我们走。”
宋惊芸沉默，一路将她们领回了家。
到了家中，宋大江和宋阿奶看见这两人的样貌皆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宋大江站在院子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擦干净手，急忙道：“两位嫂子快进来，我、我给你们倒茶去。”
宋阿奶也柱了拐杖亲自过来迎接，“咋忽然就来了，也不捎个信儿。芸丫头的两个舅舅咋没来呢？”
大舅母和二舅母对视一眼，到底没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只道：“忙着倒货呢。”
这边宋大江已经准备好了茶壶茶杯，个个都是亲自清洗过的。
一众人进屋说话。
宋惊芸见两位舅母对宋大江和宋阿奶的态度不是很亲切，所以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没有插嘴。
大舅母淡淡开口，“大娘，自打十年前逃荒后咱们两家就散了，要不是后来找人打听，还不知道你们在黄堤村呢。”
宋阿奶哎哎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光彩的往事，踟蹰道：“那时候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们也知道的。”
二舅母哼了一声，“没办法？那时候谁家过得好？我们跟着自家男人巴巴地来看妹子，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粮食，就想着给妹子和芸儿送两口吃的，结果呢？”
宋惊芸母亲李温霞的娘家，头上有两个哥哥。李温霞出嫁之前，和两位嫂子相处不错，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
后来李温霞嫁给宋大江，两家人也时常走动往来。直到闹了饥荒，两家人才分散开来。之后李家托人打听才找到了黄堤村，本想接济接济李温霞，没想到一来就被告知宋家把宋惊芸卖了。
李家的两个舅舅舅母差点被气死，当场闹着要去把宋惊芸赎回来，李温霞一边痛哭一边拦下来，那时候谁有钱，她一个嫁出去的女人不想拖累了娘家人。
因为此事，李家那边心里便对宋家有了不满。之后，李家两位舅舅为了养家糊口琢磨起了南北走货的生意，为了方便，李家也就搬得更远了，两家人只能时不时地托人捎个信。
大舅母说：“没了芸儿，我那妹子竟然也一直没再有身孕，眨眼就是三年，我不知道她在你们家受了多少委屈心酸，又有多少人骂她狠心卖女遭了报应。”
宋阿奶一时沉默下来，就连宋大江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住在村里，谁家发生了啥事旁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他们家不说什么，李温霞以前也少不得被村里人指桑骂槐。
大舅母看向门口偷看偷听的三个小孩，招招手，“来，你们仨过来。”
宋一河犹豫了一下，带着宋二湖和宋三海进来在她面前站定。
二舅母感慨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这三个孩子，她们是一眼也没见过的。
大舅母拉了宋一河过来，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刚想说话就被宋大江急忙打断。
宋大江言语不详，“孩子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大舅母愣住，“你们没跟他讲过？别人也没跟他说过？”
宋大江点了点头。
宋一河在一旁抿嘴，脑袋发懵，心里乱糟糟的，直觉他们说的是自己，却又不希望是自己。
大舅母扳正宋一河的身体，问：“你以前在村里，听人说过啥没有？”
宋阿奶忙道：“能听见啥，一河，带二湖他俩去喂骡子。”
宋一河哦了一声，牵起宋二湖宋三海的手就要走，走到门口忽然又折了回来，眼里噙着泪，“阿奶，我想知道。”
他不傻，宋惊芸这个姐姐回来之前，宋一河只觉得自己长得不像宋大江，说不准是随了娘的模样。可后来宋惊芸回来了，他才看出来，原来阿姐跟二湖三海长得那么像，又都说阿姐像娘，而他……
宋一河心里一阵阵慌，他谁也不像。
宋阿奶笑骂他一句，“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想偷听？大人说话，你们仨出去玩吧，听话。”
大舅母猛地拍了下桌子，“瞒着他有啥意思？孩子们都大了，芸儿也成亲了，大娘也该替我妹子的亲生骨肉考虑考虑。”
宋阿奶惊了一下，不由得也有些动气，“什么亲不亲的，不都是我们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宋大江在中间打圆场说好话，“阿芸她娘在的时候，也是疼一河的。”
大舅母鼻子眼出气，“我妹子心肠好，给你们宋家生了女儿，生了儿子。你们倒好，卖了芸儿不说，现在还想让一个外人分二湖三海的东西不成？”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不止宋阿奶和宋大江愣了，就连宋惊芸也愣了。
宋一河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好像被大石头砸了一下，疼疼的。原来他真的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孩子，怪不得两位舅母不待见自己。
宋惊芸从未想到过这茬，哪怕以前别人怎么说他们姐弟四人的相貌她也从未多心过。此刻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安慰宁阿婶，阿婶说的那一句“你娘给你爹生了三个孩子”，当时只觉得阿婶是口误，现在想想，竟然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