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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岁千秋 > 第78章 羞耻心是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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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驶进绛园,等大门阖上他们才下车。

掀开车帘,入眼竟是满目赤色,大红的墙漆,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带,比之人家成亲的排场都还要喜庆。

慕念白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一半,至少目前看来,晏小殿下说的话不错,沈淮序应当是喜欢清允的。

沈淮序回了沈家,将贴身侍从风临在这里照看。

风临带着客人穿过庭院,在一道垂花拱门前停下脚步,拱门那边是两个年纪稍大的仆妇。

“过了这里就是内院,我不便进入,见谅。”

接着又吩咐:“带这位姑娘去见夫人。”

其中一个仆妇接过指令,很自觉地指引着她往里走。

慕念白既惊讶于内院竟然不准男子踏入,也惊讶于他们对清允的称呼。

不得不说,这园子确实漂亮,江南小院的格调,一步一景。

可越往里走,她越觉得悲凉。

好像清允从一个禁锢的牢笼,飞向了另一个牢笼。

“念念!”宋清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着了挚友。

慕念白背着个大包裹,被宋清允这么一抱,差点儿从没站住脚。

在她印象中,清允是最含蓄谦和之人,从前与她亲厚,最多也只是牵牵手。

像这样勾肩搭背的拥抱,向来是只有她才会做的事。

每每如此,清允还会说她没个正形。

房内婢女见状全都退下,只留姐妹二人在房中说话。

慕念白回她以一个深深的拥抱,两人撒开手时清允已经泪流满面。

“见着我能喜极而泣,足以证明你对我情谊深厚。”慕念白怕气氛凄凉,故意打趣道。

将大包裹往桌上一放,她一件件拿出里头的东西,“你看,这些是你爱吃的甜食。”

“有麻酥糖、秤管糖、豆香糖、姜糖,这几盒糖都是能放的,你可以慢慢吃。”

“还有玉露糕、雪花饼、稷黍枣豆糕……”

“还有今早上我新去买的乳饼,你尝尝。”

宋清允擦干眼泪,接过乳饼尝了一口,笑着说好吃。

“我怕你无聊,还给你带了街上最时兴的话本子。”她在包裹里翻出几本小册子,又指指一堆没拆开的盒子,“剩下就是些胭脂、玫瑰花茶、灯芯草编的小蚂蚱之类解闷的东西。”

“多谢。”将话本子搁回桌上,宋清允拆开一颗姜糖塞进嘴里,甜腻中生姜的辛辣直击舌尖,连胃也跟着暖暖的。

两人相视沉默了一会儿,忽又一起笑起来。

“你最近怎么样,胭脂铺的生意还好吗?”

“生意还行,我准备重新开一家更大的,大约明年有的忙了。”

“有事情忙总归是好的,生意蒸蒸日上,日子总归有盼头。”说着便想起自己的日子一点儿盼头都看不到,她又感伤起来。

慕念白察觉到她的失落,温言问她:“你呢,你在这儿还好吗?”

“我……很好。”

极轻的两个字——“很好”,轻到似乎一阵微风都能将它吹散。

“我方才听他们都叫你夫人?”

宋清允自嘲地一笑,“一个被人养在外面的女人罢了,算哪门子的夫人。”

“可我听晏小殿下说,沈淮序他一早就倾心于你。”

相教于这个说辞,宋清允更愿意相信,沈淮序不过是在玩弄她,享受她臣服于他,亦或是看她沉溺他织造的感情幻想,以此获得变态的满足感。

“清允,你在我面前,不必强颜欢笑,若有什么不解处,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只这一句话,就叫宋清允好不容易收起的情绪彻底溃散。

她坐在精致的绣墩上哭得气噎,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统统都哭给此生唯一的挚友听。

在这座园子里,许多琐碎的艰难时刻,陪伴她的也只有那一盆文竹。

她也曾学着顺境而活,学着做一个谄媚之人,去讨好沈淮序。

可她却看不清,那人对自己的好,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偶尔心有触动,她又会怀疑自己,厌恶自己。

明明进这园子不足两个月,但她却觉得过了小半生那么长,这样的人生她从未料想过。

慕念白无声陪她哭了许久,才道:“你要是哭好了,就跟我说说。”

宋清允擦了擦肿胀酸痛的双眼,止住抽噎声,叹了口气,方掀开自己的衣袖。

洁白如藕的一劫小臂上,竟然青紫斑驳遍布。

“他打你了?”慕念白愤恨的问。

宋清允无奈摇摇头,又解开自己颈间纽子,纤细的脖颈下,依旧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慕念白自是认得这痕迹出处,它并非殴打所致,而是欢爱之后留下的痕迹。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晏小殿下说,沈淮序倾心于清允,她是信的。

所以这府中四处张灯结彩犹如娶新妇,随侍之人也都喊清允“夫人”。

可她们都清楚,即便宋家洗清冤屈,宋清允也绝无再嫁给沈淮序做正妻的可能。

“可你父亲兄长,在大理寺确实受了他的庇护,我听晏小殿下说,宋大人身上的皮外伤都已好全,如今他在大理寺内,每日看书写字,也还算悠闲。”

“小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嗯。”

宋清允终于露了个释怀的笑,“哪怕只为了这个,我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听到父兄的好消息,她心情好了些,便开始讲述身处绛园的生活。

“他对我,其实也算不上不好,每日吃喝送到眼前,对我比之其他人要更有耐心,有时性起还会喂我吃饭,替我擦手洗脸,完全像变了个人。”

“可是只要我稍稍忤逆他的意愿,他就发脾气,凶狠的模样同地狱里的阎王真没什么两样。”

“他像是待我如珍宝,又像是随时能杀了我。”

“他爱抱我在怀里看书,抱我在怀里烤火,不顾白天黑夜,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宋清允觉得眼睛又酸涩胀痛起来。

她自认是个端庄持重之人,礼仪教养是她从小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在一点点被他摧毁,贞洁、羞耻心都变成无用之物。

或许这些亲昵地动作,在寻常夫妻看来是恩爱的表现,可对于她来说,这些动作,更加印证了她是外室,是一个讨男人欢心的工具。

她可以是任何,但唯独不能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