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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宸安微微一怔,片刻后方才想起他的来意。

“想来夫人定是听过我的名讳。我向来仰慕画技高超之人,夫人当日的一幅泼墨图震惊四座,可惜我没能大饱眼福。”

顿了顿,继续道:“不知今日夫人可否给我几分薄面,当众一展技艺,亦或者与我决一雌雄?”

话音刚落,却见许知意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眸子里尽是看不明的深意。

“恕我直言!若是为了探讨画技,那么你找错人了,我没兴趣。”

蓝衣女子收回目光,垂首看向面前的棋局。

又捻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的边缘。

才淡淡道:“若是为了与我一较高下,大可不必。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这二者于我没什么区别。”

“既是如此,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所以这个比试连存在的必要也没有。”

冯宸安闻言,面上忿然,以他的才识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

一字一句不就是在讽刺他故意寻麻烦。

王柠柠见状,咬了咬唇,看向手持棋子,低头沉思之人。

嘴角勾起一抹笑:“宸安哥哥无非是想见识一下你的画技而已。你这般行径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一旁的秋橘像是听出了些门道,又见许知意平静地落下一子,似乎并未有所在意。

她立刻讥笑回去:“王小姐此言不妥。夫人又不是街边卖艺的小丑,任谁都能一睹风采。况且夫人只是个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书画大家,若是真心向学,大可寻名师指导。”

许知意停下手中的棋,抬头看了一眼秋橘,似乎有几分惊讶。

随后又看向张敬,笑盈盈地道:“对弈最讲究的就是执子之人的心神。若是容易受旁的事影响,那么这局棋也就败了。”

刚说完,果断落下一子。

张敬自从三人出现后就隐约有些分神的迹象。

听见此话,目光汇聚到面前的棋盘上。

也不过才几秒,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像是有几分不相信眼前看到的。

明明先前是于他有利的局面,怎么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夫人厉害!”

刚说完,张敬将全副心思收归回棋盘上,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才落子。

滕清微翻了个白眼:“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说得好听又如何?还不是借对弈为由,连应战也不敢,有什么厉害的?”

许知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语,像是来了些许兴致。

冷不防抬头,迎上说话之人的目光。

滕清微被这样赤裸裸的眼神看着,愣了一会后忍不住身形微抖。

只因那一眼的凌厉让她心底不由得生寒。

她勉强镇定,哂笑道。

“宸安表哥在黑城的才名可是响当当的,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论起文类来,怕是汴都的十三先生也比不上。论起武类来,更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存在。”

滕清微搓了搓手掌,与冯宸安对视了一眼,继续道:“若说最厉害的,还是箭术。宸安表哥的箭术,在往年的校验上,更是夺过步射的一甲。”

“他若只与你切磋画技,还不是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让让你罢了。”

“你该不会是怕输,怕在我们面前丢脸,怕你刚立起来的才女名讳如大厦将倾一般,才这样畏畏缩缩。”

话落,目光尽是挑衅地看向许知意。

却见蓝衣女子依旧静静坐在石凳上,目光并未有所波动,神情亦不见丝毫的慌乱。

此刻她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十分真切。

“听你这么说,冯公子还真是厉害。只不过若真是大厦将倾,我这一根小小的木头,又如何能逆风翻盘。”

校验比试,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区区一介过江之鲫,有何傲气的资本?

话音刚落,白皙的指尖落在棋盘上,将其上被吞吃的白棋一个接一个地收入囊中。

滕清微抬起高傲的头颅:“那是自然,别以为什么人都能与我宸安表哥相提并论。”

说完,又看向冯宸安,吹捧道:“宸安表哥也别为难她了。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想来会的也不多。估计也就只会画几幅画而已,又怎么能像你一样,什么都会。”

冯宸安为难地说:“看来还是我考虑不周。”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面前以风卷残云之势吞吃白子,随后又干脆利落地将白子丢进棋篓里的蓝衣女子。

脑海突然有了主意:“既是如此,趁着今日良景,夫人不如和我对弈一局,一盘定胜负如何?”

许知意听见二人的话语,只笑笑,并未回话。

像苏珩这种身怀大才之人,尚且低调。可这人却恨不得敲锣打鼓,好让众人都吹捧一番。

真是自大又招摇,果真令人讨厌!

“冯公子还真听不懂我的话?需要我再提醒一遍?”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犹如一片绿叶廖旋于水面之上。

哪怕此刻平静得掀不起一点波澜,却令池中的鱼儿为之一颤。

冯宸安一愣。

没想到他都如此不顾体面,放低自己的身段。这个女人竟还敬酒不吃吃罚酒,连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果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这样下去,还怎么替王柠柠出气!还怎么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立威!

正当他想得焦头烂额之际,一阵娇嗲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苏珩哥哥!”

冯宸安险些被这一声喊得牙酸。

转头一看,便见王柠柠挥舞着衣袖,眉眼笑得温柔又灿烂,颇有几分九天之上的仙女模样。

直把他看呆了!

可下一秒,却见她迫不及待地往院门口小跑过去。

他隐有怒意。

而许知意则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

正欲拾子的手也顿了顿,往门口扫了一眼后才不慌不忙地将白子收入棋篓。

昨晚折腾那么久,令她无法招架,没想到苏珩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

真不愧是他!

而原先趾高气扬的王柠柠顿时收敛起浑身的傲气。

满脸娇羞地跑至苏珩跟前,轻轻地拍打着胸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苏珩哥哥,你回来得正好。你早上吩咐明月送来的早膳我全都吃完了。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些什么?难不成你是为了我,特意问的明月吗?”

院门口的苏珩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蓝衣女子身上,又扫了余下几人一眼,丝毫没留意王柠柠说了什么。

他刚和邝骞、邝景二人会面。

三人一番商讨下决定布一个引蛇出洞又瓮中捉鳖的局。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基本可以确定陈昌明有问题。

邝景依旧按照先前的决定,带上令牌前往清兰州领兵,之后再与高飞会合。

邝骞则是亲自率兵出击大绥。

至于到时候采取何种战略,除了在场的三人知道,也就只有副将陈昌明一人知道。

若是有问题,陈昌明自然首当其冲。

而他们则可以顺着这条线,将埋藏在背后的敌国奸细,连根拔起。

至于这套战略,目前商讨好了两个计谋。

第一个计谋就是邝骞直接向大绥开战,佯装攻击大绥。

但只是击响战鼓,并不出兵。表面上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罢了。

以此来扰乱敌国的军心和军纪。

再趁他们士气低弱,军心涣散之际,瞄准时机,一举出击,杀大绥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陈昌明没有问题,便能借此机会杀一下大绥的锐气。

若是陈昌明有问题,势必会通风报信,而他们这招自然而然也会被敌人识破。

所以就有了第二个计谋。

而这个计谋仅有他们三人知道。

如果陈昌明当真有问题,敌国肯定会早就做出假象,诱使邝骞将军放松警惕。

待他们出击的时候,定会被反围剿。

到时候邝骞率领的大康士兵便会如进了狼窝里的羊一样,任人宰割。

所以在危险的情况下,只能佯装中计不敌,再趁此机会撤退到邝景和高飞埋伏之地。

诱敌深入,让暗中积蓄兵力的苏家军将其一网打尽。

虽然此战风险很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午后骄阳似火,熏风吹不散人的哀怨情仇,也吹不散人的七情六欲。

苏珩回过神来,眉眼不悦地问:“发生了何事?”

听见此话,王柠柠顿时一愣。

满腔的热情被冷水浇了个遍。

苏珩是没听清吗?

对,应该是没听清。

正当她想要再问一遍的时候,却见苏珩早已抬脚往前走。

她生怕被许知意捷足先登,于是想要像往日借故攀扶冯宸安手臂一样,也想要攀扯苏珩的衣袖套近乎。

可还没能碰上,便见他将手背在身后。

莫说衣袖了,连个正脸也没给她留。

王柠柠撇了撇嘴,懊恼地又跺了跺脚。

随即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恶人先告状。

“方才宸安哥哥因为仰慕夫人的画技,想要与夫人一较高下。可没想到夫人竟连这个面子也不给他。”

“苏珩哥哥,你说夫人是不是有些不识大体了?”

此番话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作为侯爷夫人的许知意,一点规矩都不懂,一举一动都在给侯府丢脸。

苏珩脚步一顿:“宸安哥哥?”

王柠柠心中一惊。

没想到苏珩的关注点竟在冯宸安身上,丝毫没留意到许知意的失仪。

她有些不悦,可等她细细想了想后,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

苏珩此番动静,难不成是在吃醋?

那她是不是不该这样喊冯宸安?

王柠柠越想越肯定自己的心中所想,一颗芳心渐渐涌上了密密麻麻的甜蜜。

连忙挥了挥手,摇头咬唇道:“不不不,是冯公子。我只是一时口快喊错了而已,苏珩哥哥别介意。”

苏珩眼角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鄙夷,随即长腿一迈,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