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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很快靠拢过来,船舱里的人只救出来将将过半,已经灌满水的客船便一瞬间沉进河里。

周围霎时变得安静,双耳再不闻呼救之声。

明棠已被霍凝带着登上画舫,此刻他未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只看了一眼已经被船上女婢带去二层客舱的妻女,明棠二话不说便跳入河中,游进客船开始救人。

今日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才有的这次无妄之灾。

若他如今得救,却放着这些人不管,便是活着也良心难安。

他扑出去的动作太快,霍凝甚至没能伸手将他拉住。透过河面还隐隐可以看清船只的轮廓,霍凝微叹一声,脱下外袍也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快!快!会凫水的都去!”

看到险些随船沉下去的人竟是明棠,李政钊浑身的酒意一瞬间随风而散。

站在他身后十余侍候的仆从闻言也跳进河中,一同游进客船救人。

不多时,波纹刚刚舒缓了的河面上又溅起了水花。

霍凝同明棠一人拖着一个已经神智不清的船客冒出水面,紧接着跳下水救人的仆从也从水底冒了出来。

看见自己的亲人得救,画舫上的人一个个扒着栏杆死命伸手拉自己的亲人上来。

还有未见自己家人的,跪在船板上不住磕头求救,哭声凄惨。

明棠在船舱时就已耗了许久,如今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但听到头顶上的哀求声,他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把头埋进了水里。

“明同知,小心!”

灌满水的沉船轰隆隆两下沉进河床,嵌入河底的淤泥中,清澈的河水瞬间变得浑浊。

明棠视线变得模样,在水底辨不清方向,双手胡乱摸到一只脚,拖着便往岸上游。

只是那人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他用力一扯,口中猛地被灌了一口浑水。

明棠整个人被呛翻,身子也跟着失了平衡被什么东西卷入,浑水从鼻腔凶猛地灌入,河面被扑腾出一圈圈的水波。

霍凝眉头狠狠皱了一瞬,来不及细想,在模糊的水底找到明棠,游上前将木架推开,又将明棠半圈在怀中,一手划拨开水面浮了出来。

“明同知……”

画舫上的几个官员满目惊诧,欲伸手拉明棠上去。

只是画舫虽大,却不比客船容人。

现在画舫里里外外,四处或站或坐满了人,他们刚一站过来,画舫便朝这方倾斜。

船身已经超了吃水线很多,怕是再多一点重量画舫都承载不起。

正想着怎将人安置,便见不远处四五叶小舟正奋力朝这边划来。

陈四挥动着双桨,离近看清水中的人果真是明棠,咬牙愈发奋力地划至明棠跟前,“大爷……大爷醒醒。”

用力一托将明棠翻进舟中,只见明棠软软趴在小舟上。

“唔……”

颠簸翻滚中,明棠口中突然吐了许多带着泥沙的浑水,霍凝伸手探向明棠鼻息。

“船桨给我。”

陈四匀了一支船桨给霍凝。

明芙站在岸边,她掀起帷帽,看着远处一点一点朝她靠近的黑点。

码头上人来人往,看到有船沉底,四处都是唏嘘感叹声,纷纷猜测这是自哪里驶来的客船。

有常年混迹在码头的商贩,摇着头叹息一声,“是自汝州来的。”

明芙听着商贩的话,只觉得有种淡淡的眩晕感。

“姑娘……”

沉香死死抿着唇,她平日口舌尚算伶俐,宽慰的话张口就来,可如今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河面。

“姑娘,是霍大人…….是大爷……”

待看清舟上人影,两个婢女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珠子才松懈地落了下来。

“走。”

明芙狠狠抓着裙摆,推开围观的人群,陈四背着明棠小跑着朝她过来,身边却是不见霍凝。

“阿兄……”

明芙有一瞬间的恍惚,微微踉跄,被站在一边同样红着眼眶的沉香佩宁扶稳身形。

“大爷……大爷怎么了?”

还不及陈四回答,画舫亦在此时靠了岸,王氏抱着女儿从船上下来,拉着明棠的手泣不成声。

“嫂嫂。”

明芙鼻尖发酸,双手紧紧抓住裙摆,却只能强撑着镇定将所有人安顿着上了马车先行。

又对随行家丁吩咐道:“你骑马回城,将此事报给父亲,再请太医院院判入府一趟。”

上了马车,陈四将明棠是被霍凝救下的事说了一遍,明芙打开车帘,在远处熙熙攘攘的码头中,她一眼便看见衣衫尽湿的霍凝。

心中忽地一酸,明芙叫停了马车,取出之前为阿兄准备的披风,叫沉香送了过去。

霍凝抓着柔软的披风,唇角微扬瞧着马车离开。

已经入了夏,衣服湿了不打紧,晒一晒很快便干。

只是码头人来人往,他穿着一身湿衣行走,到底有些不雅。

“霍大人……”

霍凝刚将披风裹好,便听得李政钊在身后喊他。

李政钊一边挥手,一边气喘吁吁地追上前,“老夫还正在找你,霍大人无事吧?”

“托李大人的福。”

“哪里哪里,该是老夫托霍大人的福才是。”

李政钊接连拱了几手,看着霍凝欲言又止。

明棠在汝州低调实施改革,重新丈量了土地。

如今单就汝州一个地方,今年就增加了土地二万六千亩,不少隐瞒土地的地主都等着补缴税收。

李政钊祖籍正是在汝州。

这些年因着他在朝中做官,家族中人便也跟着鸡犬升天,他的族弟通过各种途径买了不少土地,一跃成为汝州当地有名的富户。

他身为李氏族长,对此事也有耳闻。

只是族中每年明里暗里的往上京城送了不少好处,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与几个同僚相聚,李政钊原本是想提前透露些消息。

好在明家父子提起改革赋税一事时,他们能有所准备。

哪知会恰巧在此处遇上明棠被人暗害。

有在汝州的族弟同方才在画舫中的那番话,他现在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如此想着,李政钊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心中竟悲凉地升起一道仕途走到头儿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