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街上早不闻人声。
一盏昏黄提灯急匆匆走进兰府小巷，看到满地尸体，提灯的人显然一惊，抱起衣袍跑回了明府。
前院一角亮起了灯，金嬷嬷接过提灯来到怀韫院，冲着站在院中等待的闻璟快速点头，随后把灯给了院中小婢，进了里屋。
“姑娘。”
金嬷嬷朝明芙轻摇了摇头，明芙眼眸微虑，看向闻叶。
“怎么？找到母亲了吗？”
金嬷嬷想起派出去小厮形容的那般惨状，还不知兰府出了何事，一时也不敢同她说起，只是确认地问道：“表姑娘确定舅夫人今日去了兰家？”
“带着从兰家抬回来的箱子出门的，自是不会去别处。”
天色越暗，闻叶心中越是着急。
“前几日，表姐与母亲说了风月斋的事，母亲已知晓其中利害，只是毕竟事关闻家将来，母亲不敢擅自做主，便去信请父亲拿主意。”
“今日一早，收到父亲来信，叫她便按表姐说的做。母亲看完信之后就出了门，谁知到现在人还未回来…...”
金嬷嬷听她如此笃定，亦不敢再瞒，“方才出去的小厮 回来，说是兰府经了一场恶战，府中如何不得知，但巷子里横着十来具尸体，各个死状惨烈……”
“母亲……”
闻叶腾地从椅子上坐起，双目怔怔看着明芙，显然是没了主意，”表姐……”
明芙抓着裙摆，捏紧了佩宁的手，“去前院集三十家丁，现在便去兰府，要快。”
站在院中的闻璟心神一晃，抬步跟上佩宁，佩宁知他心急，顾不得规矩小跑起来，心中不断祈祷黎氏千万不要有事。
明芙拢了拢衣服，亦出了门。
沉香赶紧拿了披风跟上，神情有些不悦，却埋着头不敢叫明芙看到。
既是打着投亲的名义来，哪有三天两日外出的道理，黎氏今日要是有个好歹，闻家不免要怪到姑娘头上。
她们不能捆住人的手脚，不叫出门，又不能无缘无故把人赶走。
沉香愈想愈烦，一面担心黎氏真的出事，一面又在盘算，要是等人回来，该想个什么法子请走这尊大佛。
“外面冷，咱们还是先回屋里等着吧。”
沉香抬头收敛了神色，替明芙裹紧了披风。
明芙双手微微握拳，摇了摇头，慢一步到了前院。
方才出去的小厮名唤金祥，看到兰家情形，知晓今夜府中会有动静，早早将其余人都叫了起来，只等着上头吩咐下来就往外冲。
佩宁方点了人，正欲走时，明府大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那拍门的声音又急又重，在寂籁的夜中尤为突兀，叫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防备起来。
霍凝听着刺耳响声，眼眸微深，看着伍恩，只觉平日见惯了的动作，现如今看怎那么像土匪行径。
敲门声止了几息，门从里面被人拉开，几十道目光整整齐齐投在霍凝身上。
闻到浓浓血腥气，家丁们警觉地握紧长棍，只要贼人敢要硬闯，他们定会上去拼命！
虽都是拿武器对着自己，但明府中的这些家丁身上并无杀机，各个脸上写满了忠心护主四个大字，叫人厌不起来。
“璟儿……璟儿…...”
黎氏见到站在院中的儿子，一边喊一边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母亲？”
闻璟连忙跑到门前，仔细将黎氏打量一番，看到她身上染满血污，目光投去霍凝身上。
只见这人身上衣服无一处完好，面上发丝也残留着血渍，眉眼之间又难言邪佞，模样看着甚是有几分吓人。
“你……你是谁？我母亲怎会在你们手里？”
闻叶听到声音也跑过来，怯怯盯着门外的两个血人，想要上前拉回黎氏，却又实在畏惧不敢。
佩宁同沉香紧紧将明芙挡在身后，金嬷嬷则抄了长棍护在身前。
家丁们一起向前迈了两步，目光死死锁在霍凝身上。
“……”
看着一院子人如临大敌的模样，霍凝懒懒挑眉，“人送到了。若再不知听劝，下次不会有这么好运气。”
伍恩一把将黎氏推进明府，冷冷地哼笑一声。
明芙听到声音略有些熟悉，微微愣了愣：“霍少卿？”
上次风月斋的事便是霍凝相劝，听闻他的意思，今日黎氏应是被他所救。
明芙从两个丫鬟身后出来，叫院中家丁退下。
霍凝垂眸，扭过头去。
月色钻出薄雾，清莹莹洒落在女子白皙的面庞上，只柔柔一个抬眸的动作便撩拨起人七分心弦。
“明姑娘。”
明芙闻见浓重的血气，轻蹙眉头。
她抬眸打量，只见霍凝臂上的刀口足有一指深，整只手臂还有面上都是惨白无色。
霍凝站在门口，穿堂风刮过，只觉伤口里渗进丝丝凉意，身上发起烫来，那股因杀意而在血液沸腾的兴奋劲儿也在寒风中散尽，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明芙忽然道：“我同凌娘子学过医。”
直至霍凝转身，明芙才看到他背后横七竖八的刀口，比起臂上的更深更长，伤到这个程度，寻常人恐早就痛得晕厥了过去，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先送少卿去厢房，嬷嬷去拿一些止血的伤药，再安排两个人清理伤口。”
“佩宁去熬一些生血的药……”
霍凝听着她不容拒绝地语气，垂眸思索片刻，倒也不急着离开了。
且不论伤治得好不好，至少不会有人趁他病要他命，眼下明府的确是个比他们侯府更好的去处。
霍凝心中不由生起一抹寒凉，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竟比生养了自己二十年的侯府让他更为信任。
见他应承下来，明芙朝金嬷嬷点了点头，“先上了药，明日一早再请个大夫来缝合伤口。”
看着霍凝伤势，她本想自己缝合，但心中也知此事根本不用提，她敢有这个念头，金嬷嬷和佩宁几人一定在她耳边念出茧子来。
果真，听闻明芙要将人留在府中，金嬷嬷目露犹疑，“天太晚了，老奴还是备车送霍少卿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