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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简素,白色的蚊帐挂在一侧,里面躺着一个面白的少年。

九叔正搭脉,眉间拧出一个疙瘩。

脉搏正常,看不出异常。

皮肉无明伤,体内无淤堵。

捏出两片柳叶擦眼,水汽蔓延至肩膀,将两盏灵灯熄灭。

九叔的眼前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七颜六色的线条在空中浮动。

待他掐了剑指,各色线条趋于稳定,双眼微微亮起毫光。

他定睛一看,床榻的许仙透明无暇,三魂七魄一点点分层。

细细数来。

一魄尸狗,二魄伏矢,三魄雀阴,四魄吞贼,五魄名非毒,六魄除秽,七魄臭肺。

七魄皆在,三魂不见了踪迹。

三魂归三线路,人身要去世啊。

麻烦大了!!!

“师兄,法坛搭好了。”

梦梦匆匆过客,担忧的看着师徒两人。

“师妹,你在这儿护着他。”

“地上摆着引魂灯,在床尾点燃白蜡。”

“记住,阴魂灯不能灭,灭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床尾的白蜡若是熄了,奉上三根香烛敬拜,香烛不断,再奉上十万两冥币谢恩,请祂高抬贵手,放三魂归位。”

“若是不识好歹,不能复燃,持打鬼鞭让祂神魂俱灭。”

“记住了吗?”

梦梦重重点头,按照吩咐摆上引魂灯、点燃白蜡。

随后盘腿而坐,守在床前。

九叔则是急急下楼,面无表情登上法坛。

外衣反穿,是黄海青道袍,又取出黑色的瓦粱巾戴在头上,正是茅山道士。

他将白米盛满一小碗,放置在许仙所穿过的衣服上,把碗包起来。

点香、祷告、收惊文:“香烟通法界。”

“拜请收魂祖师降云来。烧钱烧化江湖海。神兵神将火急如律令。”

“仙人为我敕白米。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神将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祷毕,烧掉金文。

燃起的青烟并没有上升,沉下法坛,钻进地面之中,落入地府。

九叔取来清茶一杯置岸上,燃点三根香,向灶君禀告许仙生辰八字。

三支香在胸前上下摆动,口念收惊咒:“男,许仙失落魂魄,受惊元神,归在本身。”

“收起东方惊无惊、西方惊无惊、南方惊无惊、北方惊无惊、中央惊无惊,五方正气护身煞气除,大惊小惊化无事。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元神自在,百病消除身无灾,日吃饭乳知香味,夜好安眠不啼哭,生命之光照灵台。”

“吾奉「九天司命护宅真君急急如律令」。”

反复念三遍之后,用三支香在茶杯上方写:魂魄自在,万无挂碍。

划上十个圆圈即毕。

本来无序的烟气仿佛受到束缚,凝聚成烟线伸入井底。

九叔气喘一声,看了一眼天色,刚到卯咒。

地魂、人魂都已召,剩下天魂。

歇息片刻,他将贴身衣服用竹竿撑起,成人型。

手掌一翻,露出食指上一滴掐出的眉间血,书回魂符,贴于中间胸口处。

再写三魂七魄归身符,把许仙的指甲、头发等物包在符纸内,藏到衣服中。

九叔后退一步,离衣服三尺。

站毕,左手掐道诀,右手剑指,直至衣服,口念收魂咒:“湛湛青天紫云开,朱李二仙送魂来。”

“三魂回来归本体,七魄回来护本身,青帝护魂,白帝侍魄,赤帝养气,黑帝通血,黄帝中主,万神无越,生魂速来,死魂速去,下次有请,又来赴会,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复诵七遍,存想许仙魂魄浑浑噩噩,由衣服内冲出一道白光。

冲开黑暗,直达天庭。

三魂并不在一处,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徘徊墓地之间。

所以,人世间的鬼怪大都是人魂,少有三魂皆在的鬼。

因而,鬼会主动吞噬人类,一方面是本能,它们渴望补全自身。

另一方面是恶念。

人是大补,可助修行。

所以,必须尽快召回许仙的三魂。

九叔作完法,盘腿而坐,闭目冥想。

神识顺着惊文、香、白光先后一览。

荒芜的阴地,有着雾蒙蒙的鬼气萦绕。

燃烧的惊文就是一根火线,方圆千里之内可见。

遇见的一头头鬼,就像嗅到腥味的猫儿。

恶意翻腾,鬼气滚动,它们贪婪的追逐着惊文。

只要触碰到惊文,它们就能鸠占鹊巢,逃离地府,再世为人。

没有鬼会放弃。

它们争先恐后的前冲,甚至撕碎挡路的鬼。

如此大的动静,稍远的一块空地,站着的一个白衣少年无意识的抬起头。

远远的看着鬼气滚动的地界,他思考了片刻。

抬脚远离了尘嚣,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躁动越来越大,惊文身后聚集上万只鬼,

引来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祂们手持鬼器,俯视万鬼奔腾。

牛头的鼻孔呼出两道白气,落在鬼群中灼烧了一大片小鬼,他嗡声道:“哼,一个凡人竟搅得府衙不得安宁。”

“胆大包天!”

黑无常翻着手中的谱子,书中无字。

他冷声道:“查无此人。”

三位阴将一齐眺望白衣少年,其中的吊死鬼道:“界外之人。”

牛头暴躁的一脚踩死脚下的小鬼,怒道:“捉了此僚,平息暴乱。”

其余三将无动于衷,依然保持观望。

而拿小鬼撒气的牛头,也没了动作。

惊文在前,万鬼在后,气势浩浩荡荡的。

府衙有序之地,被这白衣少年闹的惊天动地。

幸亏地处偏远,远离主干,不然冲撞押运、过桥、喝汤、服役、投胎等等大事,就大乱了。

即便如此,也有上千亡魂魂飞魄散。

又等了片刻,见那少年改了方向,去了十大阎罗殿。

少言的马面出声道:“不能任由他胡闹。”

祂抬头,看见法坛之上的九叔,道:“林凤娇是银钱司的银行大班,面子要给。”

白无常面无表情,黑无常不言语。

牛头暴跳如雷:“俺老牛谁的面子都不给。”

“让他去!”

“冲撞大殿,必会魂飞魄散,顶多治俺个失职。”

马面嫌弃道:“牛头不对马嘴。”

“两位,还不出手吗?”

黑白无常隐入虚空,拦住白衣少年去路。

白无常生人勿近道:“退去。”

白衣少年皱眉,回头看着愈发近的惊文,心里升起不舒服的情绪。

他决定绕过白无常,侧身要走。

黑无常挥下勾魂索,弯尖钩重重砸在地上。

祂冷声道:“越线,死!”

收回脚,白衣少年有些焦虑,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

“快走!”

“不能被惊文抓到!”

“快走!”

烦躁的摇摇头,看着又近了些的惊文。

白衣少年不打算越过黑白无常,他要走侧面,再换个方向。

不曾想,马面堵在前方。

另一侧的牛头,恶意满满的盯着他。

他看到有涎水从牛嘴里溢出,祂鼻尖的铜环在粗气前叮当作响。

三个方向被堵,白衣少年无路可走。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

“闯过去!”

“闯过去!”

“闯过去!”

吵得白衣少年狠狠捶打着头部,他骂道:“别吵,不要吵!”

“闯过去!”

心底声音再响,白衣少年顺从的往前踏出一步。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同大喝。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