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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农忙,要耕田播种插秧,还要去山里摘果子卖。

她不在家,二婶就失去了一个干农活儿的好帮手,家里的家务活没人干,鸡、鸭、狗、猪、牛、羊也没有人照料。

丁盼弟缓缓站起了身,头埋得很低,手指摩挲着白纸和铅笔,恋恋不舍。

抬头看向他时,眼里的怯懦,被取代恳求,“这些我可能带走吗?”

她也没有钱买笔和纸,兜里这六百块,回到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二婶抢了去。

嫁到汪家岭后,她只能垃圾堆里捡别人丢弃的本子和纸盒当画纸,但很难捡到能用的笔她通常拿树枝烧到半焦当画笔。

“可以。”魏川凛拿来酒店的袋子,把用剩的A4纸、铅笔、便签本和她的画都放进纸袋里。

他另拿了一个袋子,把没拆封拖鞋、洗护用品、茶叶、小零食和没开过的酒水饮料全都一股脑塞进了纸袋子里。

魏家的财产和资产很雄厚,但对家族男人的教育理念是克勤克俭,主打就是一个“五块钱花出五十块”的效果。

身为富六代,魏凛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坚决不让商家多挣自己一块钱,在薅商家的羊毛这件事上,绝不手软,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狠。

“吹风机,要不要?”

“什么是吹风机?”

魏川凛:……

这可怜孩子,居然连吹风机都不知道。

原则上,酒店不允许客人带走吹风机,可他毫不犹豫就把吹风机装进了纸袋里。

“你洗头发,吹干头发用的。”他解释道,“用不上你就卖掉,外面卖几千块一台。”

他从高端场所薅回来的羊毛,大多数都是大牌产品。

用不上的,就交给助理挂到海鲜网站卖掉,又能挣回来一笔。钱不多,但能挣一分也是一分。

酒店的管家拎着满满当当的两袋战利品,跟在魏川凛和丁盼弟身后,一路恭送他们到地下车库。

他手长脚长,走路的步伐要比她大,丁盼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都快要跑起来了。

他走路都在回复手机上的信息,没有注意到拐角驶出的一辆车。眼看车子就要撞上他了,丁盼弟拽着他的胳膊,猛地将他拉了回来。

魏川凛踉跄了两步,收起了手机,规规矩矩地走路,侧身倾向他,唇角带着淡笑,“谢谢女侠姐救我狗命。”

那车的速度并不慢,要不是她拉了他一把,他就要去医院躺着了。

酒店到他公司大概二十分钟车程,他在后排打电话。

她趴在看窗外的景色,眼里都是惊讶和喜悦,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连马路上都开满了花。

下了车,她环视了周围一圈,陌生的环境让她紧张局促。光线不明朗的车库,更是增添了压抑感,心里生出隐隐不安的感觉。

魏川凛径直进了电梯,一转身,这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他走路不回头,她走路悄无声息,什么时候跟丢了,他也不知道,心里一咯噔,赶紧就着原路折返找她。

她站在离他车子不远的地方,微微弯着腰,低低埋着头,双手在身前拧着,远远一看,就能感受到她的局促、无助、弱小又可怜。

他想起了一个表情包——狗在淋雨,她此时就很像那条狗。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怎么了?马上要见到你的家人了,你不开心吗?”

丁盼弟轻轻摇了摇头。

“那走吧。”

以防人再次跟丢,他这次牵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

温热从手腕处,一点点蔓延至心窝,驱赶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无措。

魏川凛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叫丁盼弟。”她轻声应道,“人丁兴旺的丁,盼望的盼,弟弟的弟。”

现在?

“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他对她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仅仅为了找话题聊天,缓解气氛而已。

“刘招弟,陈迎弟,冯带弟。”

“弟弟的弟?”

她轻轻点头。

魏川凛的世界里,没有“重男轻女”这个词,无法理解这些名字背后的含义。

第一反应是这些名字实在太难听,吐槽脱口而出:“都是些什么破烂名字?”

谁家好人用弟字取名的?有人用姐字、妹字取名吗?

丁盼弟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很破烂,认真向他解释,“这是好名字,因为这些名字可以让妈妈生弟弟。”

活了二十四年,魏川凛头一次听说这个说法,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随即,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屑。

无知又愚蠢的人类啊。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生男生女不是父亲决定的吗?

什么时候女儿的名字就能让母亲生儿子了?这是多愚昧才会信啊?

他轻蔑地冷嗤了一声,满脸嘲讽,“那你妈妈生弟弟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他们养了我,很快就会生弟弟了。第一个妈妈先生了妹妹,才生的弟弟,第二个妈妈养了我一年也生了弟弟。”

“第一个妈妈?”他抓到了关键词,“你有几个妈妈?”

“四个呀。”

他怀疑她在疯言疯语,微微眯起了眼眸,“大家都是妈生的,你凭什么一个人就占了四个妈?就凭你是招弟童子?”

她低头揉搓着纸袋上的绳子,看不清她的表情,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因为爸爸妈妈生了的弟弟妹妹,就不要我了,把我卖给需要生弟弟的爸爸,我就有新妈妈了。”

卖?!

“你现在的父母,也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丁盼弟轻轻摇了摇头。

富六代的魏川凛,14岁就挣到了第一桶金,浸淫社会十一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拐卖妇女儿童,他也在新闻报道上看过。可这种连环卖的夸张剧情,他真是闻所未闻。

他整个人木然顿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可她低着头,他看不清他的情绪。

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伤心、痛苦或委屈。

她的平静和淡然,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是这些故事的主角。

她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个工具、物品活在这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当卖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该死啊!她一直在跟他袒露真实事迹,他以为他在编虚构故事。

她真心实意地向他描述她的生活,而他只是把她悲惨的生活当做耳旁风,甚至还调侃她。

因为过于夸张和戏剧化,她说出的话他不仅不信,还当做笑话看……

他现在无法确定她是否有精神问题。可转念一想,生活对她如此残酷,如果她真的有精神问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她才十九岁啊……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该在象牙塔里学习,在宽敞的操场上运动,或许还会谈一场青涩的校园恋爱,再不济也是在店里、厂里打工,绝不是像现在被当成玩物安排到他的床上。

他心脏骤然一缩,像被人拧住了一般,有些疼,有些闷,有些麻木。

喉咙发干,他不得不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殷红的唇轻启,语气格外刻薄。

“你不应该叫招弟,应该叫招脑,让这群没人性的傻逼都长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