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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事厂里,燕越抱着江慕寒的腿,哭地撕心裂肺,“师傅!师傅啊!!越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燕越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湿透的衣服甚至都没来得及换。

书房地面积了一大滩水迹,燕越冷地瑟瑟发抖。

江慕寒脱下斗篷给他披上,咬牙切齿,“这小混账,六岁的时候就敢这么无法无天!”

燕越抽泣着问,“师傅,这可怎么办, 看这个样子,乖乖是下定决心不肯嫁给我了。”

“师傅,你不要太生气,”燕越还不忘给乔栀说好话,“乖乖是真的很喜欢你……”

江慕寒瞥他一眼。

燕越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越儿,你是好孩子,”江慕寒捏紧那张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庚帖,咬紧牙关,“师傅最后……最后再为她求你一次。”

“若这次她还执迷不悟,师傅必不会再为难你了。”

燕越一凛,“师傅……我不为难,我一点都不为难!”

“当初定亲的时候我就说过,等长大了乖乖不想嫁给我,就让她提退亲,我是男子,名声不重要,乖乖是女孩子……”

江慕寒,“…………”

江慕寒抬手抚向燕越发顶,声音暗沉,“越儿,是师傅对不起你。”

他轻笑一声,“大雍有你,是国家之幸。”

“好了,回去吧,”江慕寒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小心着凉。”

燕越吸了吸鼻子,裹着江慕寒的斗篷,一步三回头地说,“师傅,你千万不要太为难乖乖啊。”

“她还小呢,而且,师傅你也很好,”燕越认真地说,“师傅值得被喜欢。”

江慕寒带些惊讶地望着他,唇畔一弯,露出柔软喜悦的笑来,“谢谢。”

燕越走后,江慕寒一个人坐在烛光里,眸光深幽地盯着手中的庚帖。

乔栀,江慕寒。

两个名字并列在大红洒金的红笺上,刺眼地很。

江慕寒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红笺放在烛火上点燃。

火焰在江慕寒眸底闪闪烁烁,一点一点地将两人的名字吞噬。

红笺烧到一半的时候,江慕寒猝然移开红笺。

他带点忙乱地抿灭了火焰,保下了烧地只剩半张的残笺。

焦黑的边缘恰好烧到两人名字下方。

江慕寒看着并列在一起的名字,想了想,从桌角翻出一本《天下第一俏郎君》来。

那是从乔栀那里没收的,他将撕开的书页一张一张粘好,还没来得及还给乔栀。

他想了想,终是十分珍惜地将半张残笺夹在了书里,又将《天下第一俏郎君》压在一叠书的最下边。

想留着,还得藏起来,见不得光。

做好这一切,江慕寒眸光一冷,“玄鹰,将乔大小姐请来。”

门外的玄鹰,“现在?”

三更半夜,让他去长春宫请乔大小姐???

江慕寒没再出声。

玄鹰一脸恍惚地去向皇宫,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小千金,你……完蛋了。

要是发脾气还好说,但千岁如此平静,如此淡然……完蛋了,那真的是完蛋了!

长春宫里,乔栀和小公主也还没睡。

两人长大之后,皇后特意给她们换了一张大床。

这么多年来,两个人连分床睡都没有过。

就算将来都嫁人了,长春宫也永远是她们的家。

不过眼看就要出嫁住到别处,分别的感觉总是很忧伤的。

深更半夜,两个人抵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

小公主抬起手,用手指在月光里比比划划,问她:你到底跟燕世子说了什么,他看起来好难过。

乔栀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嫁给他。”

小公主继续比划:为什么呀?燕世子那么好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嫁给他呢。

还是说,你心里有别人了?

乔栀皱了皱鼻子,非常诚实地竖起两根手指:第二种。

她心里有人了。

小公主眼睛一亮,比划地手指都成了虚影:是谁是谁??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能让乖乖这样喜欢的,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仙吗?

乔栀害羞地将脸埋进锦被里,用力点头。

说不定天上的神只都比不上他呢!

小公主激动地坐了起来,用力拽着被子想把她挖出来:快说!到底是谁!

乔栀捂脸,“我……我就只告诉你,你可要帮我保密哦!”

小公主连连点头,主动将自己的耳朵送了过来。

乔栀咬着唇瓣,凑到小公主耳边,用小气音说,“是哥哥。”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想嫁给哥哥。”

小公主:!!!!

小公主张大嘴巴,一脸呆萌。

喜欢……太傅?

太傅???

太傅确实很好,但太傅是个……太监啊?

她是太学之中最先成亲的人,婚事一定下,皇后便派了许多教养嬷嬷教她闺阁秘事,是最先接触男女之事的。

嬷嬷教地很仔细,连男子的隐疾也都教地明明白白,生怕张倾不顶用,让小公主婚后受罪。

这其中,就包括“天阉”“太监”。

江慕寒虽然权倾朝野,但,他十岁时就进宫当了太监,宫里的老人都是知道的。

虽然他得了权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销毁了内务府司所有关于他入宫为宦的记录。

不过,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秘,历朝历代有权势的宦官都会这么做。

可是,就算江慕寒将所有的记录全部销毁,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太监的事实啊!

小公主想了想,从床柜的暗格里拿出嬷嬷给她的闺阁秘事手册。

看这个。

小公主打开男子隐疾那页,面红耳赤地比划:太傅,他是个太监啊。

乔栀瞳孔一张,像发现了新大陆。

“你还有这等好东西???”乔栀红着脸快速翻了一遍。

竟然还有生动无比的春\/宫图!

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

小公主涨红着脸撕扯,“不,不,不准,不……”

她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吭吭嗤嗤地连不准看三个字都说不明白。

乔栀狐狸似的勾唇一笑,又害羞又期待地开始翻看。

好刺激,好火辣!

原来唇齿相依,不是唇瓣贴着唇畔就可以的。

还要相濡以沫,天雷地火……

最后,小公主也挤到她身边。

为了避免让皇后和首页的宫女发现,两人像之前那样钻到床下,用锦被盖在脑袋上,点着蜡烛,胆战心惊又刺激无比地一起看了起来。

很快,乔栀就翻到了“太监”那一页。

小公主面红耳赤地指着上面生动无比的插图:太傅,就是这样子的。

残缺,不堪。

为世人唾弃,厌恶,嗤笑。

乔栀目光一凝。

视线落在书册上的小人脸上。

上面的小人儿明明面无表情,却在虚幻的烛光下,硬生生显出一种诡异的屈辱与难堪来。

乔栀咬紧唇瓣,忽然问,“难道,只因为无法拥有闺房之乐,两个人再喜欢对方,也不能在一起吗?”

“就像滴了墨迹的一幅画,明明处处都完美无瑕,世人就因为那一滴墨迹,就将这幅画弃如敝履吗。”

小公主歪着脑袋看她。

“我还是喜欢哥哥,”乔栀托着脸蛋说,“什么太监,什么残缺。”

她定定地说,“我不在乎!”

小公主的眼神软了下去。

她们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若是自己都不能支持她的喜欢,他们往后的路,该有多难啊。

小公主握紧乔栀的手,用力捏了捏。

眼睛亮亮的,即便不打手势,乔栀也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既然你想好了,那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乔栀弯着眼睛,脸蛋贴在她肩上蹭了蹭。

两个少女抵着脑袋,继续面红耳赤地看春宫图。

就在两人看地越来越入神越来越专注的时候,忽地,皇后压低的声音传来,“什么?太傅叫乖乖去辑事厂?”

“深更半夜的,两个孩子都睡下了,不能请太傅等明天吗?”

玄鹰没出声,但估计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皇后意识到不对,“好,本宫去叫乖乖就是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钻在床下的两个人惊地连滚带爬地往外钻。

“砰!”

“哎呦!”

“好疼!”

“书!书先藏好!”

“先吹蜡烛!”

皇后举着烛台,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穿着里衣,像两只螃蟹一样从床下横着出来了。

皇后:………

乔栀:“嘿嘿。”

皇后:………………

“乖乖,太傅叫你去辑事厂,”皇后道,“你去他那里,这招可就没用了。”

连夜叫人,江慕寒这次是真的发火了。

傻笑可没用喽。

乔栀睁大眼睛,“现在??”

皇后点头,“现在,立刻,马上。”

乔栀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小公主的手,“姐姐,救命啊!”

小公主急忙就想比划,但一抬手,刚藏进袖子里的书掉了下来。

乔栀、小公主、皇后,三双眼睛定定地看了过去。

好死不死的,那本书落地的时候,正好摊开一页香艳无比的春\/宫图。

皇后咬牙笑了笑,“乖乖,乘本宫的马车过去,能快一点。”

乔栀:…………

乔栀欲哭无泪。

急匆匆穿好衣服,被架上马车,连夜奔到了辑事厂。

到了江慕寒书房门外,乔栀也不敢进去。

她趴在门上,整张脸都贴在镂空雕花上,暗中观察ing。

“跪在外面。”江慕寒声色冷冽平静,宛若暗潮汹涌之上看似平静的脆弱冰面。

他说,“说,江慕寒是阉狗。”

乔栀:??????

江慕寒道,“否则就一直跪着。”

乔栀:!!!!!!!

乔栀愤愤地跺了跺脚,很有骨气地噗通跪下了。

江慕寒没有斥责她,没有质问她,甚至没有见她。、

连声音都是平静的。

要不是乔栀太了解他,恐怕真的不懂此刻的江慕寒有多脆弱。

江慕寒是阉狗。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亲自说出来,又逼着他最在意的人亲口说出来,不啻于壮士断腕,杀人诛心。

他想要以此逼乔栀放弃、离开他。

只要乔栀说出那样的话,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可她偏不!

乔栀不服气地跪在书房外面冰冷的青砖上,大声道,“你休想!”

“你休想你休想你休想!!!”

“有能耐你就让我跪死在这里!!!”

乔栀大声放狠话,说着说着,视线就一片模糊。

她是个认定了什么便永不低头的犟种。

还不都是江慕寒惯出来的。

她不是娇养的玫瑰,她是哪怕生在石缝里也能开地生机勃勃的栀子花!

乔栀气呼呼地跪在月光里。

书房里的烛光也一夜未熄。

夜色渐渐淡去,鱼白浮光升起。

辑事厂的侍卫们要换班了,脚步声一响,困地差点歪倒的乔栀急忙跪地笔直笔直。

她看看换了两轮的侍卫,揉了揉眼睛继续跪着。

不多时,洒扫的下人也起来了。

扫把刷刷地扫过她身边,乔栀被呛地咳嗽了两声。

玄鹰目光一瞪,下人就急忙拿着扫把跑了。

不多时,陆续有人来辑事厂找江慕寒议事。

那些人有朝中大员,也有贵胄富商,从乔栀身边路过的时候,纷纷投来异样好奇的目光。

不少人为乔栀求情,“千岁,那不是您亲手养大的小千金吗,稍稍责罚一下也就算了,女孩家身子弱,地上寒气重,跪久了落下病根就好了。”

“再者说,一个姑娘家,让人来来往往地瞧着,对闺阁名声也不好啊。”

江慕寒手指刺进掌心,猩红的血渗了满手,“告诉她,只要她做到,就可以起来了。”

为乔栀求情的人将话带出去,乔栀气道,“我就跪!我跪地舒服!跪地开心!”

渐渐地,也没人敢再为乔栀求情了。

很快,乔栀就饿地肚子咕咕叫,不过,她眼见玄鹰将饭菜送进去,片刻又完完整整地端着出来。

她小声问玄鹰,“哥哥不吃饭?”

玄鹰无奈道,“对,千岁不肯吃饭。”

哦~~这是在惩罚自己吗?

乔栀哼了哼,“他不吃那我也不吃。”

“我要饿死我自己。”

玄鹰:………………

乔栀揉了揉酸疼的膝盖,继续跪好。

很快,被江慕寒养大的小千金跪在辑事厂的事便传开了。

片刻之后,得知消息的燕越第一个赶来,大惊失色,“师傅,我告诉你那些事,不是为了让你罚跪乖乖的啊??”

乔栀眼睛一眯。

好小子,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