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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苏木带着卫临来了,张颜海早早到了。

卫临将药箱搁好,行礼后便得坐下,桌上备了永和宫常喝的龙井,她偏爱绿茶的幽香和回味的淡淡清甜,而他似乎也很喜爱,每每赏给他的茶在离去前总是见底。

“小主,微臣先给您号脉。”卫临取出脉枕和帕帛,余莺儿感到温热的指腹落下,静静等待结果。

“还好,还好。”卫临很快笑起来,“您已出月月余,这段时间您精心休养,调理得很好,身子基本无碍了。”

苏木也松了口气,看向小主,试探问道:“那药,是否需要更换呢?”

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还没等余莺儿开口,卫临便很快回道:“小主脉象虽无虞,但毕竟产后都还不足三月,之前又虚亏得厉害,即便现在好转,再如何也要继续调养,现在实不是适合孕育的时机,短时间内再有孕,身体恐难以承受。”

卫临说着便又起身跪下请罪,“请小主恕罪,眼下若是顺其自然倒可,可若借助药力有孕,恐伤根本。助孕药虽无害,可毕竟不适宜现在,依微臣之见,可再缓一段时间,再稍三月,微臣再号脉,便可定夺了。”

苏木也觉失言,请罪道:“是奴婢有欠考虑,未曾想到小主身子,是奴婢的疏忽。”

任铁打的身子也没有这么快再有孕,余莺儿本就打算延后些时间,苏木的意思她也明白,只不过是日日陪在身侧看她殚精竭虑算计,最能明白她想要什么,只想着若她再有孕便真正地位稳固,也是真心为她着想。

而卫临更多是医者的本能。

都为忠心之人,她没有怪罪的道理,她笑起来,和颜悦色,“你们各有各的考量,没有对错,都起来。”

“如卫临所言,之后还是调养为主,等几月后再来定夺。”余莺儿说着,缓慢扫量几人一圈,笑容渐渐敛去,神色颇严肃起来,她平日再大的事也是轻松调笑的自在模样,少有这样端了脸认真的时候,想起小主说有要事,几人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之前也说了,是有件重要的事与你们一同商议。涉及范围之广,干系之大,若走漏了半点,咱们主仆几人就干脆一同吊死算了。”

她又微微笑了起来,末尾语调恢复到平日慢腾腾说玩笑的模样,可提起的心谁也不敢放下半点,都屏住了气,竖起耳朵听小主接下来的话。

大约一刻钟后。

几人听得外面一声鹪鹩的叫声才回神,惊觉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无人敢置喙小主的任何决定和吩咐,永和宫便是在小主的带领下才能有如此地位,他们这些人,只忠心一条,定好心神按吩咐行事,不耽误小主的谋算就好。

只是苏木,她张张口欲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眼中溢上浓重的担忧。

十二月下旬,京城外。

厚实的布巾蔽住了口鼻,愈来愈凝重的神色被遮掩住看不见,小勿子站在高处,垂了眼睛沉默不语。

他的衣裳有股特别的味道,并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是有些浓重的干燥的艾草味。他会识字,但不敢写下,只将这逐渐蔓延开来,人心惶惶的所有情景牢牢记在脑中。

他游走在京郊一带,这里人大多贫苦,条件有限,不受朝廷关注,时疫便是在这里生根发芽,逐渐壮大。一天的时间,几乎将这方天地的惨境尽收眼底。

京城中心还未遭受太大波及,但照这个趋势,也快了。

他回到永和宫,第一时间回禀小主。

“头痛、发热、颈肿、发颐,与之前一致。”小勿子沉了语气,“京郊已经泛滥,如有一人染疫,后必祸及家人。医馆人满为患,百姓哀叫不已,路有尸骨,无人问津。”

“奴才五日前下观京郊,只是偶有病患,尚且不是如此可怖,可见时疫传播之快,京城很快便要岌岌可危。京城内眼见一片繁荣,歌舞升平,恐只是还未披露开来,不出七日,蔓延之势必然惊动宫内。”

“叫卫临。”余莺儿说。

卫临匆匆而至,小勿子很快将所见之状悉数告知,连同他花银钱找宫外医士要的方子及观察疫病者服用后的反应作用,事无巨细。卫临听后沉思片刻,他将唯一带有存在痕迹的方子燃灯烧毁,道:“前几日微臣在京郊观察过几名病患,后日夜查阅古籍,方听小勿子一言,微臣心中更有些眉目了,但具体如何,恐要试过才知。”

以卫临的性子能这般说,定然有一定把握了,余莺儿颔首,问他:“你这般异样,可否惊动温实初?”

“并未,小主思量周全,微臣借小主突病之名,敛眉哀气,日夜勤勉,旁人只当微臣尽心竭力侍奉小主。所有相关,微臣一字未记,不敢留迹。现下,还请小主配合微臣。”卫临道。

“两日后,我突疾痊愈。你因劳累告假几日,把握住时间,万事谨慎。”余莺儿眼神一点,苏木从妆奁下取来一枚香包,有一被各色花样环绕的“吉”字赫然绣于上,刺绣看着有些生涩,但胜在料子极佳,“我闲来无事所绣,里头搁置了一些驱邪的草药与艾叶,当为你祈福避灾,望你平安。”

“京郊不平,万事慎重,不必逞强。宫中爆发之际,还有时间给你琢磨。”

卫临低眉接下,不敢再抬眼看,压下心室不安分的颤动,跪下谢恩,“微臣多谢小主关怀备至,必不负小主期望。”

出去后,无人之处,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将香囊置于怀中,妥帖安放于心口之处,只隔了一层微薄的布料,抚慰他躁动的神经。

深冬之冬,天际倾覆而下的雪也没能掩住肆虐的疫病,京城一夕爆发,举目混乱。

百姓深陷水火,即便富察贵人一朝有孕,皇帝依旧再未踏足后宫。

京城的情势已遏制不住,随着一缕初春之风隙过朱门吹进,翊坤宫殁了个奴才,紫禁城瞬息也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