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平神赐院西南角占地不足一亩的小院内，一名身穿灰色长衫，脚踩布鞋的古稀老人，手持刻有“昊天”二字的白玉葫芦，小心倾倒出几滴晶莹的绿液，滴在一截干瘪的枯枝上。
正当老人目不转睛盯着枯枝，期待着朽木逢春的奇迹发生，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老人无奈收起白玉葫芦，拄着手杖打开院门，“小董，才消停几天又遇上什么事了？”
自打周科戴上固灵环发生异样，董方拖着周科马不停蹄赶到蒋老居住的小院求救，事出突然，董方开门见山的问道，“蒋老，快帮帮忙，陆清扬学员佩戴上固灵环不仅行动迟缓更是无法取下，这是怎么回事？”
“固灵环？你什么时候取回的固灵环？”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蒋老莫名其妙，“固灵环早就被衡磊神赐院的老家伙坑骗走了，他们会这么好心还回来？还有为什么固灵环会戴在陆小友的手上？”
“取回固灵环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事出紧急没有知会您一声，是我疏忽了。”董方回答的含糊其辞，“眼下问题是陆学员，不仅无法取下固灵环，还受到固灵环影响导致行动不便，这么下去根本没法参加神赐挑战。”
“少跟我打哈哈，先告诉我如何取回的固灵环再谈其他。”蒋老堵在门口，明摆着董方不说实话不罢休。
周科站在董方身后，一言不发，固灵环产生的沉重压力，让他喘不过气，连神赐的催动都显得异常生涩，勉强维持站姿已是不易，更没精力听董方与蒋老的嘴炮，是福是祸还得看二人磨完嘴皮之后的情况。
“什么？你同意衡磊神赐院安排一百名学员参加我们院的演武选拔？”听完董方交代的详情，蒋老气不打一处来，“董方你怎么就学不精呢！衡磊明摆着是打我们演武选拔名额的主意，还仅换取借用固灵环一年，我……”
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蒋老差点没背过气，一手倚住门框勉强保持住身形。
自知理亏的董方也不辩驳，本打算先偷偷将固灵环给周科使用，待神赐挑战成功后再坦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出这么个幺蛾子，只得默默挨训。
“你啊，以后少跟衡磊的老家伙打交道，再这么下去几年后或许就没有春平了。”半晌过后，蒋老的情绪恢复平静，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挽回，作出承诺的还是春平神赐院的教导主任，赖账更不可能。
“不会吧，虽然是衡磊与春平两市相邻，但从未听说过神赐院合并。”见蒋老怒气渐消，董方悻悻开口。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那老家伙的心思我能猜不出来？”蒋老白了董方一眼，“从赢走固灵环开始，咱们院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有多少归了衡磊，如今插手咱们的演武选拔，再有下次就是跟你我商量合并的事宜咯！”
“是董方目光短浅了。”董方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人家的连环套，“事已至此，当下还是麻烦蒋老先解陆学员之困，自打陆学员佩戴固灵环出现龙凤齐鸣的异象后，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重，连催动神赐都吃紧，这该如何是好？”
“龙凤齐鸣？这次你没忽悠我吧。”蒋老口中虽这么说，目光却变得异常惊疑转向周科。
感受到蒋老异样的目光，周科顿时浑身不自在，这根本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打量某种物品，除了热切、惊喜，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暧昧。
“来来来，进屋说！”
蒋老抓起周科的手就往里屋拽，董方见终于进入主题，长舒一口气，一并进入里屋大堂。
“你们先坐，我取样东西过来。”蒋老示意董方周科二人随意落座后走进书房。
环顾四周，蒋老的住所摆设相当简朴，除了几张红木桌椅，一方烛台和空荡荡的展架外再无其他，烛台上小巧的香炉飘散袅袅青烟，淡雅宁静。
周科见董方就坐，便寻了其旁边的座椅坐下，还没坐稳当，古朴的红木椅应声散架，如今他的重量已不是一般桌椅能承受得了的。
周科尴尬的起身站在一旁，董方对此毫无办法，无奈得直摇头，这情形着实棘手。
一刻钟后，蒋老手拿长约十厘米的青铜锁链走出书房，第一眼就瞧见散架的红木椅，不禁失声道，“我的百年老红木椅……”
周科与董方面面相觑，气氛仿佛凝固一般，还是蒋老率先开腔打破僵局，“唉……算了，老物件终究有损坏的一天，小友你过来。”
周科走到蒋老身前，听从指示抬起双手，如今固灵环的影响越来越大，连抬手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蒋老盯着周科手腕上的固灵环，口中念念有词，青铜锁链光芒一闪，竟连接起两枚固灵环，此物竟与固灵环是一套组合。
就在青铜锁链链接上固灵环的瞬间，周科彻底无法催动神赐，如山般的重压袭来，若非蒋老一手抓住青铜锁链，周科怕是当即倒地，再起不能。
“这是什么情况？”
这变故别说周科，就连董方都诧异，“固灵环不是帮助有天赋的学员增强神赐的么？怎么完全不是一回事？”
“衡磊的老家伙精明，我也不傻。”蒋老笑呵呵道，“世人大多只知固灵环有妙用，却鲜有人知，固灵环加上这青铜锁链才是完整的一套，此事也是院长失踪前告知我的。”
“蒋老说的是数年前去向不明的李院长？”周科插话道。
“没错，若非李院长嘱托，这春平神赐院哪里轮得到我这个糟老头子当代理院长。”忆起前尘往事，蒋老神情有些黯然。
“蒋老还是先说说固灵环一事。”董方对于李院长没有太多感情，他调来春平神赐院时已是蒋老当家，虽说上一任院长莫名失踪，绝非常事，但是在神会、黑狱等错综复杂的社会结构下，发生什么都不离奇。
“固灵环属于演武器的一种，这锁链就是用于调控的工具，当年固灵环输给衡磊后，我特意将其威压进行调整，一般的学员佩戴后效果微弱，而真正天赋异禀的学员佩戴后就如小友这般步履维艰，且等我调整一番，让陆小友缓缓劲。”
蒋老手上闪动神赐，注入青铜锁链，渐渐地周科身上的压力开始减小，神赐也能正常催动，片刻后，蒋老撤下青铜锁链，周科顿感觉浑身舒坦，虽然还有部分的威压，但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我明白了，这固灵环其实就是一种限制装置吧。佩戴固灵环必须时刻催动神赐抵御其带来的压力，换句话说，正是因为这无时无刻的消耗，才能加速神赐的积累。”一前一后两相对比，周科反倒发觉了各中奥妙。
“你说的不错，不愧是拥有超直感的人。”蒋老点点头，随手将锁链置于展架上，于主座落座，“现在你试着用神赐维持自身平衡坐下来看看。”
曾一屁股坐烂红木椅的周科，脸上泛起一抹羞色，寻了张椅子小心坐下，这次安然无恙，无事发生。
“蒋老怎么知道，陆学员有超直感，我好像从未提及此事。”董方欣喜之余，不解为何蒋老竟能察觉到周科的超直感。
“我怎么知道，我调整的固灵环怎么会不知道，你说出现龙凤齐鸣的时候，我就猜到一二，刚刚调节前的威压状态是我设置的最大程度，也只有拥有超直感的学员才会触发到这一层。”蒋老颇为自得，乐呵呵道，“本打算让衡磊的老家伙吃次亏，乖乖的主动上门归还，没想到你唉……也罢，就算是我，知道陆小友身负超直感后，说不得也会这么做。”
周科再次感受到蒋老火辣辣的目光，纵使明白是因为自己拥有的超直感才让其格外关注，可这么个看法终究有些不自在，而且蒋老即便输掉固灵环却留了这么一手，不得不说人是越老越精，打定主意以后在神赐院内得更加小心谨慎，保不齐哪天就让蒋老这个人精发现自己的端倪。
“蒋老，经你这么一说，我发觉这固灵环怎么有点像……”董方盯着展架上的青铜锁链若有所思。
“像锁神铐对吧！”蒋老收回目光，看向董方，大家都不是没见识的神赐者，怎么会联想不到，“固灵环的确就是锁神铐的仿品。”
“锁神铐？”周科如今有的大多是书本知识，对于神赐者世界中更深一层的了解知之甚少，锁神铐更是闻所未闻。
“陆学员没听说过锁神铐很正常，这本就不是常见之物，相传锁神铐由神会保管且世间只有一副，作用与其名一致，固锁神赐，拷收神赐者，我也仅闻其名，从未见过实物。”董方科普道，可自身却也有疑惑，“蒋老您说这固灵环是锁神铐的仿品又是何解？”
在场三人都不是外人，蒋老也不避讳索性饶有兴致的聊起关于锁神铐的事情，“锁神铐确实只有一副且由神会保管，专门用于制伏祸乱天罡，为非作歹的神赐者，上次使用据说还是在百余年前。固灵环的效用可以通过锁链进行调节，且对觉悟赐文的神赐者失效，而锁神铐不同，无论神赐者到达何种境界，一视同仁，但凡被其拘束都无法催动神赐，可以说是专门针对高阶神赐者的大杀器。神会本想批量制作出一批锁神铐威慑天演大陆上的各大家族，不知是因为材料还是工艺问题，始终无法成功，做出来数件仿品均不理想，而这些失败品就是如今的固灵环，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固灵环无法成为拘捕神赐者的工具，反倒成为提升神赐的有效物件，真是造化弄人。”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固灵环大都保留在帝都神赐院，即便仿品与真品的效用天差地别，但在培训学员上却独树一帜。”董方闻言感慨道。
“这些都是李院长离开前告诉我的。”蒋老再次提到前任院长颇为唏嘘，“当初固灵环与月华沙罗一并分配给春平神赐院，后来月华沙罗毁坏，固灵环输给衡磊，我曾一度认为春平的衰败无可挽回，可我不甘心让春平就这么烂在手上，如今固灵环回归，又有陆小友出现，我想可能是老天被我的坚持所打动，给予垂青。”
蒋老目光炯炯看向周科，语重心长道，“小友，这固灵环的威压暂先维持在这个状态，用以磨砺你的神赐足矣，待到神赐挑战之后，再视情况进行调整，可有异议？”
“蒋老先生调整的威压状态正合适，多一分吃力少一分薄弱，可蒋老先生您知道我若在神赐挑战失败是会离开春平神赐院的。”周科对于神赐挑战相当重视，但重视不意味着一定能成功，事在人为，可结果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再十拿九稳的事情总可能发生变数。
“这我明白，当收你进入神赐院的那天开始，就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谨慎小心只能让春平神赐院日渐衰微，如果你失败了，就说明春平神赐院气数已尽，再多挣扎亦是徒劳。”蒋老神色坦然，他尽一切努力去维持春平神赐院的地位，做到这一步问心无愧，“好了，你的问题已经解决，若没有事情就先回去吧，我与董方还有些话想说。”
周科明白今天的实战训练恐怕没法继续下去了，固灵环的威压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适应，向蒋老、董方二人行礼告退。
周科离开小院，蒋老神色一凝盯着董方，“小董，我想你应该有三句话要跟我说！”
董方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答道，“董方知错了，此等大事应该与蒋老事先商量。”
“不是这句。”
“我应该第一时间跟您报告陆清扬具有超直感。”
“也不是这句。”
“我是昨晚去的衡磊神赐院……”
“果然是这样！”蒋老一拍扶手，火气又冒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