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院子里住着十几个小女孩，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是最近捡回来的半岁小女娃。
大约因为张梅态度平和，院子里的小女孩渐渐放松警惕，甚至有胆子大一点的，已经主动走出来。
同时，门后有女孩好奇地看向陈良和呦呦。
「好多小姐姐哦~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收养她们~」
呦呦的话提醒了陈良，他顺势在院子里扫了一眼，一边抱着呦呦坐在他的腿上，一边问张梅：“院子里的孩子好像少了？有人离开吗？”
他以为有二十多人。
张梅犹豫之后点头：“有几个姐姐选择出嫁，去年我们攒的一部分钱，就是为了给她们准备嫁妆……但是她们不肯要，不仅不要，还有姐姐把彩礼钱留下。”
她们或许没有和张梅一起面对巨大责任的勇气，但也会在行动上对她给予支持。
“出嫁？”陈良很能理解这些人的选择，“远吗？”
洪涛摇头：“有远的也有近的，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她们的做法挺好。良哥你也看出我们院子里的人少了，其实有她们出嫁以后，在夫家逐渐熟悉，帮着那边收养了几个孩子。”
“不然我们这边往回捡，再加上原来的……就是把我们俩吃了都养不活。”
张梅有点脸红，她双手搅在一起：“涛哥，我们麻烦你了，但是——”
洪涛不以为意：“我能做到的帮一把也无所谓，但是你想好，这里毕竟不够安全，我觉得良哥说得对，你要向其他人求助。”他转头对陈良道，“就这一个月，我已经堵回去三批人过来。”
「有点危险，而且养了这么多人，靠着两个人维持显然不行。」
「怎么办哟~」
“等会儿，我下山的时候洪涛你跟我一起回城里。”陈良琢磨了一下，“我听说现在各地有孤儿院和福利院，这些被遗弃的孩子，也总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
“报纸上不是说，还有南方活不下去的孩子，被送到了北方的牧民家庭。”
单靠几个人能做的微乎其微，还是要靠集体的力量。
不等张梅答应，洪涛先应下。
“好好好，我赞成良哥的说法，”洪涛对陈良指着张梅，“她才十多岁，搞的像是什么大姐，她也不怕自己长不高。”
张梅动动嘴唇，却没有能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陈良和洪涛也是关心她，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场饥荒会持续多久。
“行，”张梅点头，刚好招手摸了摸凑近的一个小妹妹枯黄的头发，叹息一声，“我现在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我最担心的就是门口又被扔了小孩子，我知道是有人故意，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良心上过不去。
陈良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可能做这种冲动的事情。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他只能管得了自己，其他人的命运和生死根本不可能承担在自己的肩膀上。
再说，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圣人。
可对张梅这样的菩萨行为，又实在说不出嘲讽的话，他帮不了，也不能给张梅继续添堵吧。
「张梅姐姐和我们不一样，我不行，哎，也许等我以后长大赚钱了，我可以资助张梅姐姐吧。」
「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张梅姐姐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我们见过吗？」
陈良没想到呦呦还有未来资助的雄心壮志，他掂了掂怀里的重量，小崽子，希望你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看了看呦呦，又看了看张梅正在哄着的小女孩，随口问道：“有扔男孩子的吗？这孩子有几岁了？”
“小小五岁了，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以前过得不好，经常吃不饱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视力也不好，晚上什么都看不到，我原本还想攒一点钱去带她看病，但是现在——”张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攒的钱总要先让大家吃饭，还要留一点备用，万一大家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小小去看病。
「大概是夜盲症吧，好像缺少营养就会得的一种病症，但是我忘记能怎么治疗。」
张梅笑着耸耸肩：“也还好，大灾不过三年，只要过了这几年艰难的日子，我再慢慢攒钱嘛。对了，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人扔男孩子，没有。”
她冷笑一声：“男孩子可是金宝贝，总有人抢着养大，才不像是女孩子是杂草——”
陈良觉得张梅最近的戾气有点重，立即制止：“不不，女孩子也是宝贝呀，呦呦你说是不是？”
鹿鸣正想事情，被打断有点烦躁。
“嗷呜~”
陈良不敢动了，他后知后觉想到呦呦今天好像没有怎么睡觉，等下指不定要闹起来。
“不闹你了，”陈良调整了一下抱着呦呦的姿势，又面向张梅，“女孩子也是宝贝，只是这些孩子的父母没福气，另外我改天去医院问问小小的病症。”
张梅看着呦呦凶陈良，而陈良也没有生气，顿时有些羡慕。
又升起深深的无力感：“很少有你这样的爸爸，我们这些女孩子，真的命苦——”
“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少，女儿多好，贴心又漂亮，傻小子有什么好的？”陈良顺势对张梅身边的小小笑了笑，“小姑娘多可爱~”
「是是是，爸爸说得对！没想到在爸爸的心里，我竟然这么贴心，那我……一定要让爸爸大吃一惊嗷~」
陈良心底颤了颤。
闺女，你别吓人哈。
张梅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只是道：“但愿吧。”
但愿天下所有小女孩，都能遇到像陈良一样的父母吧。
陈良顶不住院子里小女孩的羡慕眼神，再加上时间不早了，叫上洪涛装好鸡蛋，转身回家。
他以前都是用赚到的钱抵账，但最近他和洪涛没有要张梅的分成，他就直接给张梅钱。
陈良走的时候特意拉上了洪涛，饥荒的情况还要持续一两年，他得找人求助。
不能让张梅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