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从粮食蔬菜代销点出来，转头又去了副食品柜台。
按照京市的供应标准，每人每月有三两油、半斤点心、二两饼干……每户每月有一斤鸡蛋、一斤盐。
剩下的什么每户二两瓜子和带皮花生，陈良没有买，这点东西拿回去也吃不了几口，不如多攒几个月一起买。
当然，最后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肉。
从今年也就是一九五九年一月开始，每人每月上、中、下旬各发一张肉票，每张肉票从年初的三两变成现在的二两，陈良甚至怀疑还要减少。
他们三个人加起来每月也只有一斤八两，这点肉票没必要买肉了，平时鹿清兰在单位食堂买两个大荤菜买回家比较划算。
但是其他能买的东西他都买了。
供应这么紧张，今天有明天没的，这不是谦让的时候。
陈良最后拿上呦呦的两瓶奶，回家！
至于鹿清兰让催促李主任的事……算了算了，现在家里事情这么多，他还要想办法多买粮食，上班不合适。
“良子骑着自行车出来啊？”那大妈正好提着粮食出来，直接拉住陈良，“快，帮大妈拉上。”
说着将面袋子压到陈良自行车后面。
行叭，陈良没拒绝，只是他担心等下一路那大妈又要说工作。
那大妈气喘吁吁：“你和兰子粮食还够吃吗？现在粮食减少，你们年轻人能吃，不过你有老家补贴……”
陈良以前没有承认或否认老家补贴粮食的说法，他带东西回家尽量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但难免有人突然出现。人的心思复杂，真知道他从黑市买回东西……万一心生歹念举报他呢？
不过想起呦呦说的老陈家从他身上刮油水，要是他真断了对老家的补贴，日后他爹娘找过来骂他，院子里的人未必向着他。
“那大妈，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根本不是我老家那边补贴我。”陈良唉声叹气。
那大妈震惊了一下，反问：“以前不是你说——”
哎呀，陈良还真没承认过，好像都是大家传。
“你这小子，”那大妈眯着眼，“你东西哪儿来的？”
陈良就等着那大妈反问呢，于是开始“演戏”：“没什么正经东西，是我跟朋友借的，在兰子面前过个眼，等她不在家我再还回去。”
“兰子白天在食堂吃饭，在家是我做饭，他不知道家里的东西有多少。”
“你、你、”那大妈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你这是欺负我们兰子啊！”
但那大妈等于间接承认了陈良的说法，她知道陈良在家做饭，而陈良这古怪的操作——上门女婿嘛，懂。
陈良苦笑道：“我父母生气我当年结婚的事，兰子这边我不好多说……”
那大妈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大妈，你别看热闹，你快给我想想办法，以后该怎么办？”陈良话音一转，求教似的问道，“我以前跟朋友们借点东西装一装还行，但今年这年景不好，大家都不富裕，人家都不乐意借我，我——”
“你坦白吧，”那大妈语重心长道，“夫妻间的事儿没那么复杂，你和兰子说真话就行。”
陈良趁机道：“唉，我以前有点好东西惦记孝敬我爹娘，那大妈你也知道，我哥哥弟弟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还拜托过您弟弟帮忙布料，结果我闺女出生，他们什么表示都没有。”
“你弟弟陈贵不是昨天来了吗？”那大妈看见了。
“来了，他媳妇又生了，想要呦呦的奶证。”陈良不介意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昨天呦呦的话给他提了醒，现在越穷越光荣，外人知道他富裕未必是好事。
“什么？”那大妈惊讶，“这也太过分了吧，孩子的口粮都抢。”
以前没看出来，陈良的父母和兄弟可真不怎么样。
陈良愁眉苦脸：“我都不好意思和其他人说，兰子我也不敢说，我父母是真没帮过我什么，反而是我每次回去都给他们东西和钱……”
那大妈从来都不是保密的人。
他现在和那大妈说的话，不出一礼拜就能在胡同附近传开。
如果真有一天他爹娘找上门，他也不至于太被动。
再说他并没有胡说八道，老爹重视老大陈强，老娘喜欢小儿子陈贵，只有他没人管，以前还要带小妹陈蓉。
自从鹿清兰怀孕，陈良更不理解父母了。
孩子都是自己的，偏心有必要吗？
他真是越想越生气。
陈贵回去后父母肯定知道呦呦出生了，好几天人没来，一句话都不捎过来？
幸好让孩子跟了鹿清兰的姓！
那大妈听完陈良的话，脸上难得出现听够故事的满足感。
陈良真不容易啊。
“亏你以前托我弟弟给他们买布料，真是白眼狼啊。”那大妈愤愤不平。
陈良叹息：“给了就给了，只是没想到呦呦出生，那叔已经不负责布料采购，唉，可怜我照顾侄子侄女却没照顾我女儿。”
那大妈随口道：“你那叔现在确实不能弄布料了，他去了粮站。”
陈良眼睛闪了闪，那鹏程调到粮站，这倒是意外之喜。
该怎么利用一下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院子，他顺便帮那大妈放下粮食，快速闪回后院。
开玩笑，再说下去又要掰扯工作的事情。
不换，坚决不换！
陈良到家门口拍拍身上的雪，背着粮食进屋。
他们的三间房在西，是民国时期所盖，比以前的房子更高更深。
三间房的面积被分成一间正屋两间卧室，一进来正中就是正屋，另外最西边有小半间储物室。
陈良将粮食背进去，关上小门一出来，看到那大妈竟然又来了。
老太太不累吗？
“兰子，你就跟良子说说，油漆厂多远，你们没有老人帮衬不方便照顾呦呦，废品站的工作近啊……”
得，他说了一路，更给了那大妈思路是吧。
鹿清兰冷着脸：“那大妈，将心比心，收破烂和正式工人能相提并论吗？”
「我想起来了，油漆厂真不能去！」
陈良刚抬脚，突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