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一个人开着轮椅去找杨德阳。
从缅北回来后，陈亚曾给杨德阳打过电话，但一直关机。最近再打那个电话，已经显示“这个号码是空号”。
电话号码是空号，工作单位不能是空楼。杨德阳上班的单位是个事业单位，待遇很好，如果不是一年多以前孟欣把他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儿黑进了他们单位的网站，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处级干部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单位领导眼里的红人儿。他的嘴太会说了，又极会来事儿。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样，陈亚怎么会看上他，跟他劈腿呢？
陈亚在单位大门口下了车，将轮椅停在路边等待着。她内心仍抱有一丝希望，或者说是期盼——他还保有一丝人性，会顾及他们之间的旧情。
杨德阳驾驶的那辆汽车，她再熟悉不过，不记得曾经坐过多少次，甚至与他一同前往郊外小树林，寻求别样的刺激。她时常在中午时分跟随他外出，先在外面享用一顿别具一格的午餐，然后度过一个充满情趣的午后。
一直等到十二点半也没看到杨德阳的车子出来，陈亚知道他今天中午不会再出来，或者他今天就没来。但他一定会来，也一定会出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只要这扇门还开着。
陈亚又叫了那家租车公司的商务车，又来了那位粗壮的司机，顺路在路边买了一兜水果回了家。
孟欣已经在厨房里煎牛排，香味儿偷偷地逃出来一部分，陈亚贪婪地吸吮着，恨不得把这些香味都压缩进她的骨头里去。
“家里有很多水果，你怎么又买？”孟欣没有发现陈亚的异样，在厨房里轻声责怪道。
陈亚没言语，默默地享受煎牛排的香味儿。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陈亚又租车到杨德阳的单位大门口外等着。今天她果然没白等，差十分钟十二点，那台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开到了收费闸前。
陈亚驱动轮椅迎了上去，正对着商务车停在大门口的正中间，然后把两只手叠放着，挺直了腰肢一动不动地看着车里。
驾驶位上的男人正是杨德阳，那个她曾经坐过无数次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并不很漂亮的女人。眼睛很小，皮肤也不白，尤其是侧面朝杨德阳浅笑的时候很死板，一点都不生动。
陈亚清楚地看到杨德阳脸上的笑容冻结住了，像一块刚放进冰柜的猪肉一样，从鲜艳的红色逐渐变成了死灰色，再慢慢蒙上一层反光的霜雪。
冻猪肉是浸出了血水，杨德阳是冒出一头冷汗。
副驾驶上那个女人脸皮上的笑纹也不见了，她下意识地把化妆镜翻下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是在找脸上少了些什么。
僵持了一会儿，一直到后面有车按喇叭。赶在门卫从门房出来之前，杨德阳开门下车，来到陈亚跟前。
“这是要图穷匕首见吗？”杨德阳面无表情地问道。
“呵呵。”陈亚轻轻笑笑，“你的表达能力下降了，这个成语用在这里不准确。”
“应该怎么形容你现在的做法合适呢？”
“讨回公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能不搞这么严肃吗？”
“你的计划里，就是把我打成这个样吗？”
“这是偶然，是意外，你知道，我也不想弄成这样的。”
“想不想是一回事儿，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话说得那么难听！”后面的车又在按喇叭，杨德阳不耐烦地问道，“你说吧，想怎么办？”
“很简单，把我接到你家里去。”
“呵呵呵呵……”杨德阳轻蔑地笑了，“我，把你，接回家里去？你让我把一个残废接到家里去养着？我记得你脑子好使着呢，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嘿嘿……”陈亚也笑了，“不，这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是把你曾经许诺给我的诺言再重复一遍。记得吗？你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今生今世，一生一世，我们都要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哈哈……”杨德阳又笑了，“这些无聊的情话你也当真？那些发誓被雷劈死的你见有一个被劈死吗？那些发誓变猪变狗的有一个变了吗？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这个，你不觉得可笑吗？”
“这么说你是一点责任也不准备负了，是吗？”陈亚拉下脸来。
“陈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遭遇，我百分同情，但我真的爱莫能助！是，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都是你情我爱的，是玩伴你懂吗？现在呢？你还怎么玩？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回去过你的日子，我接着找我的玩伴，咱们互不相欠，行吗？”
陈亚感觉到浑身冰冷，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后边的车子又在按喇叭，杨德阳急躁地反复抬手看手表。
“你不再想想了吗？”陈亚忽然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我给了你那么多快乐，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哼——”杨德阳把脸扭向一边，“你把我当条鱼吧，我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陈亚擦了把眼睛，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打火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