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裴脸上写满了激愤。
“他们都是我养着！已经养了一年多。”
“去年春天，他带着五个人住到我这里。洛百顺和冯小春，还有几个狱友。段河生这牢也没做，以前只是阴狠小人，现在升级了，升级为心狠手辣的恶人，还纠集了几个爪牙。”
“他要跟我复婚，我当然不同意。他要跟我分家产，我当然拒绝。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分给他？没想到，这个恶棍故技重施，又给我下了迷药。我要报警，他就拿他拍的那些照片来要挟。”
“另外，他说他烂命一条，随时随地跟我鱼死网破。不得已，我只好给了他一百万。”
孟欣摇摇头说：“那你岂非成了他的提款机？”
花裴神色很落魄。
“被你猜中了。他回老家只待了三个月就又回来了。说那一百万安置了几个兄弟。是的，这次他只带了洛百顺和冯小春来。”
“从去年一直到现在，他们就住在我家里，吃我的住我的花我的。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我受不了的是，他变着法地蹂躏我！”
“你看到我后背上的伤痕了，那是两天前被他用鞭子抽的！他专门去学了纹身，然后把他的名字纹到了我的后背上。我趁他不在的时候把那些字洗了。被他发现了，他就拿鞭子沾了水抽我。”
“你不能想象，他把我剥光了用鞭子抽，然后嘴里含了白酒喷在伤口上。”
花裴眼睛里不自禁地闪闪发光，光线蓝汪汪的，像魔鬼城堡里那只猫的眼睛。
花裴说：“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想到死。可是，我妈还活着，我死了，她还怎么活？还有，我能这么窝窝囊囊地去死吗？”
孟欣试探着问：“不能走正常途径解决问题吗？”
花裴立刻回了一句：“你的事儿是通过法律解决的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孟欣无言以对。
“段河生早就跟我摊了牌。”花裴继续说道，“有的是给他顶包的人。监狱里放出来的惯犯他有几十个兄弟，只要给钱，他们啥都干，大不了再接着回去吃牢饭。”
“他还有更狠的话。如果大家撕破脸皮，鞭子就不只攥在他的手里。后面的话太猥琐，就不说了。”
孟欣听明白了。这段河生是个绝对难缠的主儿。他已经吃透了花裴，他就是她的附骨之疽。
“我已经忍无可忍！”花裴继续说道，“我也想给他个机会，跟他和解。除了先前那一百万，又给他们投了两次。第一次开了一间汽车装潢，他居然把客户的车拿去抵赌债。后来开五金店，他们居然请人打理，他们三个游手好闲的人平时连店里都不去。”
“这个店现在还在开，也一直都在亏。到现在为止，已经亏了五十万。”
“我已经走投无路。再这样下去，医药公司非拖垮不可。”
孟欣不知道该怎么发表意见。花裴说的这些，至少到目前，好像都算是她的私事。
看孟欣不动声色，花裴略显烦躁。
“听说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割肉喂鹰，我感觉我是在效仿他。可我有多少肉给他割？又能坚持多久？”
“你的意思是，你要以暴制暴？”孟欣问道。
“唉——”花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如果能好说好散，我又何必处心积虑呢？”
最后一艘游船从江心流光溢彩地驶过，带着一缕子夜的清风，拂动着岸边那几棵三尾竹细长的叶子沙沙作响。就像一把镶嵌着千万颗宝石的竖琴，不知道哪里来的妙手轻轻抚弄着，弹奏出醉倒了夜的美妙琴声。
“我可能明白了。”孟欣试探着问道，“您不是想让我做和事佬，而是做杀手？”
花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默默地站起身，缓缓走到江边，盯着那艘游船消失在视线里，才走回来重新坐下。
“我现在就是珠江里要溺水的兔子，你就是我能抓住的一根芦苇，而且是最后一根。这世上，除了多病的老母亲，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指望，如果再上不了岸，那也不用他们动手，我只能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孟欣感到心头一紧。
孟欣不是个冷血的人，花老板的故事确实让他热血贲张，但他已经过了听到雁叫就张弓的年纪，不可能看到别人一挥手就挥刀而上。这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夫妻纠纷，这是沉淀了几年的恩怨情仇，还有动辄百万的利益驱使。他是个外人，是她麾下一个不起眼的业务员，有资格上老板的这艘船吗？给人家弄翻了怎么办？
花裴看懂了孟欣眼里的犹豫。
“孟欣，我现在就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凤凰，被困在一个恶臭的泥潭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把我救出这个泥潭，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我的意思你懂吗？”花裴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算是人肉悬赏吗？孟欣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孟欣看到了花裴眼睛涌出来的乞求，破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就那么一个念头忽然一闪：他决定蹚一蹚这摊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