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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仪是个很遥远的名字,那个时候,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女子最尊贵的身份。

南楚立国,传至烈王吴沛是第三代。沈令仪是吴沛的中宫王后,外有强大的母家支持,内有聪敏的太子傍身,她以为她的一生必定是从王后到太后,一直安享尊贵荣耀。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一个叫张夷光的女人改变了这一切,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烈王即位之初,也曾胸怀大志,一心想挥军北上,统一天下。偏偏北边的北越王姬衡也是一代雄主,如何肯将大好河山拱手送人?

两方相持不下,南北两国一度出现了难得的和平时期。

做君王的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琢磨怎样寻欢作乐,就算本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下面的阿谀奉承之辈也会挖空了心思把他往骄奢淫逸的方向引。更何况闲散下来的烈王的确是倍感空虚,找不到人生乐趣了,每日里打着哈欠大呼无聊。

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投!

很快,下面的人就往宫中送美女、送珍宝、送珍禽异兽。

烈王来者不拒,开始玩得不亦乐乎。

好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玩归玩,还知道不废朝政,也知道遵循祖训,尊重中宫正妻。

这样也就够了,沈令仪想,难道还真的奢望君王能只爱一人吗?从开国先王起,谁不是后宫美人无数的,能做到始终尊重正妻就算是不错了,还奢求更多的就显得人心不足了。

然而,事实再次告诉沈令仪,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规矩是人定的必然又是由人来打破的。比如本来以为紧握手中的东西,有一天也会不翼而飞。

北越的姬衡遣人送来了一封类似愿意向南楚称臣的书信。

烈王马上龙颜大悦,认为自己的励精图治终于降服了多年宿敌,致使对方愿意臣服。这无疑使他的虚荣心大大地得到了满足。

宴请北越来使的大殿之上,烈王喝得满面红光,正飘飘然间,北越使者不失时机地献上了一名美女,言道此女美貌惊为天人,北越王不敢自享,特献给烈王,以表臣服之心。

那日,沈令仪因为牵挂略有不适的小儿子,提前退席,并不曾第一时间见到这位美女。只听说此女一出现,就凭其美貌勾走了烈王吴沛的魂儿,烈王把她安置在自己寝宫,接连宠幸了七天。

这在从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后宫众美人一时如临大敌,纷纷到沈令仪这里告状,声称一介北国进献女,连宿大王寝宫,有违祖制。

沈令仪就招来那日同样出席宴会的娘家哥哥询问,北国女确乎如此美艳无双?

时任五军都督的沈国舅咋着舌,亦是一脸痴迷,他喃喃道:“减一分显瘦,增一分显肥,灼灼若芙蕖,蹁跹如惊鸿。此女之美,世间无两!”

自家哥哥这番评价,令沈后如鲠在喉、怏怏不乐,有这样的美人在侧,君王哪里还会顾及到她这人老珠黄的正妻了。

果不其然,沈后的预感应验了。烈王对张夷光的宠爱可称得上是令人发指的,从得到这个美女之后,后宫诸女在君王眼中如同虚设,再不肯多施舍一眼,更别说垂怜宠爱了。

后宫中一片哀怨,沈后仍自恃身份,端着架子,并不多作表示。直到烈王直接封那个北国女为“蔷薇夫人”,沈后才惊觉威胁来临。应知在南楚后宫,夫人是仅次王后的封号,那北国女独宠专房,御封高位,若是再诞下一名王嗣……

沈令仪不敢想象,如此以往,后宫还有她母子的地位吗?

那日,在若耶宫的廊桥上,沈令仪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美人。没有办法,烈王一直把此女深藏在寝宫,不必向王后请安,亦不必参加任何后宫宴饮。沈后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劲敌。

那日,沈后盛装打扮,打算在气势上压倒这位北国平民之女。

廊桥上,两方人马都有些错愕,原本,蔷薇夫人同沈王后形成了一种王不见王的格局,今日是怎么了,就这样狭路相逢了?

沈令仪最惊讶,她以为定会见到一个烟视媚行、飞扬跋扈的祸国妖姬,可事实是这位夫人给的感观完全是颠覆的。

难怪大王封她为“蔷薇”夫人,她的确像盛开的蔷薇花,艳丽夺目、熠熠生辉、馥郁芬芳,尤其那双美丽的凤眼里,盛着纯真、善良的光。

张夷光大礼参拜了沈后,态度谦卑。这也令暗中窥伺这一幕的后宫美人们大感意外。说好的火星四射呢?说好的暗流汹涌呢?

沈后意外之余有些讪讪,只因为她之前把这位蔷薇夫人想象得太不堪。

张夷光则依旧平平稳稳、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后松了口气,原本她也没做好撕破脸的准备,见到张夷光本人,她更觉得这个女人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妄想威胁她的地位。

沈家是苏州世家,家族中能人辈出,况且她的哥哥现下掌握了南楚三分之一的兵权,她沈令仪的儿子已经年方七岁,备位东宫,如果不出意外,她是妥妥的南楚最尊最贵的女人,从王后到太后,毫无悬念。

原本沈后猜量地不错,张夷光的确不惹事、不多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她的宫妃,只是不日日向王后请安,亦不参与后宫应酬而已。

但女人之间的战争,很多时候并不是女人们自己挑起的,而是那些可恶的男人挑起的。

烈王自从有了蔷薇夫人,再不踏足其他妃嫔的宫苑,偌大的若耶宫里,除了张夷光之外,都是些得不到恩宠的怨妇,长此以往,哪里能不生事的。

于是,今日有人下毒毒倒了小公主,一查,那个下毒之人是蔷薇夫人的婢女。

明日有人往太子的书包中放毒蛇,,一查,那个人是蔷薇夫人的亲信。

沈徽柔本来心态很平和,她冷眼一瞧,就知道张夷光是被陷害的。若是烈王肯就此训斥一番蔷薇夫人,再去各宫走走,这事儿就能这么揭过去,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烈王像换了个人似的,十分决绝地维护张夷光的名声,他在后宫言辞激烈地表示他的心头宠是个品性十分高洁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之事,并严命后廷司彻查此事,一定要还蔷薇夫人一个清白。

沈徽柔的心一时就有些曲折不平了。她心里一不平,后廷司就迟迟查不到事情的真相。开玩笑,她把持后宫多年,难道是白混的?

这样下去,蔷薇夫人虽然依旧圣宠不衰,但她在朝野的名声就不怎么好了。

真正使沈后心如死灰的,还是那日烈王生辰。她在中宫悉心备下酒菜,打算邀请后宫高位分的宫妃一起为大王庆生。大王那里,自然是要她亲自去请,才显诚意。可当她走到大王寝宫外,却惊见大王同蔷薇夫人已经在梨亭里其乐融融地摆开了宴席。当然,主角只有帝妃二人,交颈细语、眉目传情。

这一幕好刺眼,沈后怀着莫名的心境,挥退了侍从,独自、悄然靠近梨亭。

“爱妃,朕觉得遇到你之前的日子都是白活了!你知道吗?朕愿意拿江山社稷,拿朕的一切换取早日同你相聚。”

沈令仪听到的就是帝王这样深情款款的告白,她立刻觉得浑身被冻住了般,不得动弹。

“陛下,何必争昨日长短,今后我们能长相厮守,不就好了吗。”清冷如玉的声音自是蔷薇夫人无疑。

烈王释然一笑,道:“爱妃讲得有道理!爱妃,你给朕生个小皇子吧。待他长成,朕就将这江山交给他,我们就一起去踏遍山河、逍遥快活!”

沈令仪突然就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心被猛然搅痛。她算什么,她的儿子算什么,原来,她们在那个男人的心里什么都不是了!

沈令仪仓皇地逃回了未央宫,不久之后,丞相伯允跪坐宫门三日,请求烈王移出祸国妖姬。

伯丞相乃寒门出身,靠科举取士进入朝堂。他才华横溢又为官清廉,仕途一路平顺,直至南楚丞相。伯允在宫门这一跪,就落实了蔷薇夫人祸国的罪名。老百姓不知道那么多的细枝末节、弯弯绕绕,只知道勤政爱民的丞相大人说这个女人是个祸害南楚的妖妃,老百姓就跟着伯丞相一起请愿,要求烈王亲贤明,远奸妃。

吴沛一直自认是个英明的君主,重用寒门子弟就是一个最大的证明,也因此,多年来,这对君臣一直很相恰。可现下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却威胁他必须废除心爱的妃子,吴沛一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谁都不肯让步,君臣就这样僵持着。

沈令仪在未央宫中冷冷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天下人都以为伯允刚直不阿,断不会口出妄言,他说张夷光是妖妃,那她就是妖妃。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沈家谋划的。当年伯允落魄之时,曾受过沈家大恩,现在,就是沈家要求他回报的时候了。

再则,前朝后宫也需保持一个平衡,作为一名肱骨大臣,伯允也是不能允许后宫中有这样一位能左右君王意志的宫妃存在。

两方一拍即合,丞相大人行动了。

开始,烈王还是试图劝服丞相的,他亲至宫门,蹲下身子,与跪坐的丞相伯允来了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君王的俯就还是没有打动丞相。丞相依然固执地跪坐在宫门前。

烈王做得也绝,第二日的朝会上,他就当众罢免了伯丞相,并命两个强壮的内官将伯允拖离了宫门。

伯丞相的宫门请愿就这样以极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平素高冠博带、意趣高雅的伯丞相可谓是斯文扫地。

烈王剑眉微挑,虎目炯炯地扫视群臣,看谁还有胆子跳出来诬陷他心爱的女人,群臣诺诺垂头,再不敢多言。

群臣不敢再挑战君王权威,可有个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沈令仪。

大王毫不顾忌多年君臣情谊,也不顾忌老臣的的面子,铁了心的要维护张夷光。这正说明,张夷光的存在已经构成了对她沈令仪最大的威胁。不管张夷光有无野心,至少大王的心已经偏到爪哇国去了,将来若蔷薇夫人再生下个儿子,若耶宫中哪里还会有她沈令仪母子的地位?

对,时不我待,就在此时,该她出马了!沈徽柔笃定,大王已经罢免并折辱了老臣,如果再对发妻动手,这天下民心他还要不要了?所以,大王为了名声,势必要妥协的。而她要的就是大王的妥协和让步,这样至少可以将张夷光赶出宫去!

于是,南楚王后沈令仪亦褪下凤袍,脱去簪环,长跪于烈王寝宫前。

沈后写了本厚厚的奏疏,让她宫中中气最足的宦官循环往复地念着:兹有夫人张氏,出身寒微,以北国进贡入侍。因颜色获宠,得君王厚爱。不思图报,益显骄奢。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攻馋,狐媚偏能惑主。谋害王嗣于前,陷诬忠良于后……

昔我义王,上体天心,临危受命,建立大业。承袭至今,已至三世,更宜守成而开疆,不宜贪欢而忘本。

今有中宫沈氏,先王意重之子媳,为宗庙之安宁,为社稷之永续,长跪阶前。唯求陛下,振圣人之神威,继贤主之壮志,弃私情,绝妖妃。还内廷以太平,还朝堂以公允。

对于沈后这近乎挑衅的行为,后宫里一片戚戚然,众宫妃具大气都不敢喘。

一日,两日,三日,没有动静,君王闭门不出,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揣测大王毕竟还是顾念结发之情的!

第四日清晨,烈王寝宫门打开,太监总管遽然而出。

他用粗嘎的嗓音宣布:“奉天承运,大王有旨。苏州沈氏,贪赃枉法、为祸地方,发宫卫查抄沈家,沈天聪罢黜官职,沈家男子无论长幼,具发配三千里。女眷具没入内廷为奴。”

如一记惊雷,击得沈令仪魂飞魄散,她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太监总管,怀疑这是一场荒唐的恶梦。

太监总管无奈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宣布:“王后沈氏,无德无行,不配尊位,今褫夺其封号,收回印玺金册,打入冷宫。”

“不,吴沛,你怎可如此无情!”

沈令仪趴伏阶前,声嘶力竭地冲殿内哭喊。

烈王拥着他的爱宠蔷薇夫人就走了出来,君王冷笑,睥睨着阶下的废后,才冷冷地说:“这个天下是我的,我想宠谁,哪里是你们能置喙的。”

那一刻,沈令仪愣住了,她发现,从头至尾,那个张夷光不悲不喜,只平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