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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 凤藻宫

文皇后被自己儿子缠得没有办法,只有频频点头。

“好吧,好吧,你姑太太就央你这件事儿吧?本宫同意了不就行了,你再说下去,母后脑仁都疼了。”

目的达到,姬无忧憨憨傻笑,末了,还不放心地叮嘱道:“那,母后,您得赶紧办了这事儿啊!姑太太好不容易求咱一回,您莫让她等太久哦!”

文皇后好气又好笑地横一眼儿子,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随后就吩咐人去办。喏,你舅舅还等着本宫议事呢,要不你也去旁听一下,长长见识?”

五皇子姬无忧目光闪烁,连连摆手,嘴里不自在地说:“还是算了吧,没我在中间添乱,说不定母后与舅父能早点商谈完政事,也能早点休息呢!就这样啊,母后记得早点放了那人,儿臣也回去把今日耽误的功课补一补。”

说完话,齐王殿下逃也似的走了,空余皇后原地苦笑。她的这个儿子不喜权术政治,是后宫少有的单纯善良孩子。昨日就是他提出很久没有看到姑太太,不知道姑太太身体是否康健,还主动提出想去白石书院看望姑太太。

皇后并不喜儿子过于纯善,但对象是玉楼姑祖母的话,她倒也无话可说。

白石书院的玉楼姑祖母和五皇子可以算是皇后心中唯二的两处柔软。昨日儿子提出要去看姑祖母,她哪里有不应允的,可今日一早儿子就急吼吼进了后宫,嚷嚷道“赶快放了那个江南医家的齐修远,那是姑太太的旧人”。姑祖母何时有这样的旧人?据她所知,姑祖母为情所困、画地为牢,一生就未曾出过镐京。齐家主则世居江南,两人如何能成为旧人?也不知是谁走通了姑祖母的门路,使得她老人家肯为齐修远说情,这个人情少不得要卖了。

皇后先见的是秦子仰:“你说,那个人是宫里的内监?”

秦子仰恭敬回答:“是的,皇后娘娘。上次他出现之时,臣就跟踪到了藏书楼,只他狡诈,一时被他逃脱。如此鬼祟妆扮,还胆敢窥伺凤藻宫,属下定是要将其揪出来,方不负娘娘信重!后来,臣悄悄排查了一通藏书楼众人,只有那个小安子身形最像 。臣就会同阮公公一起,迅疾将其拿下,一番严刑逼供之下,他都招了。”

“噢?”皇后抬抬秀气的眉毛,眸中却有一抹异色闪过,她不动声色,冷声问:“那他说什么了?”

“他说——本家现在行事很是诡异,似乎已经改了拥立齐王殿下的初衷……”

皇后眸色暗了暗,这个小安子居然将文、范两家的密事全说了?罢了,好在子仰是我的人!

事已至此,皇后索性再不掩饰,不悦道:“哈,果然!本宫说呢,原来是别有居心!亏我文家几代女儿为他们所谓的大计,献身宫廷,做这冰冷地狱里的行尸走肉。哼,以后,他们再也崩想要我们家俯首帖耳,听命行事了!如此也好,撕破脸了再不受其掣肘!”

皇后原本秀气的脸此刻已是一片狰狞,她思索片刻,问:‘“那个小安子,你们如何处理的?”

秦子仰一顿,毕恭毕敬地回禀道:“属下正要请示娘娘。不过阮公公有个提议,他说这人既然都招了,若是让他原主知道,他必死无疑,故他如今只有任我们搓扁揉圆。不如留下此人,让他佯装没有暴露,他亦可用来做我们掌握范家动向的眼线,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沉吟不语,半晌才皱眉道:“如何牵连进了阮大成那个老货?须知道有些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子仰赶紧跪下,再三请罪道:“阮公公三朝老宦,臣自然是很难瞒着他提审藏书楼的人。况且他一心想在皇后面前表现立功,颇有投靠之意。臣就想,让他参与进来也无妨。毕竟臣也分身乏术,不能时时刻刻监视后宫各处,有了阮公公这样的能人加入,定是个大助力。大不了以后多许他几分利益也无甚要紧……臣是个武夫,若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请娘娘教我,看还能不能补救!”

皇后对秦子仰的谦恭谨慎还是很满意的,她暗忖:子仰说得对,他只是禁军统领,的确不方便时时刻刻监视后宫。阮大成这个人倒也不是不能用,后宫都是些捧高踩低之辈,如今见我得势,这些老人削尖了脑袋往这边凑也是有的。我眼下也是用人之际,且留着这个老货,用着试试吧。

思及此,皇后假意笑得慈祥,她亲自扶起秦子仰,温声道:“这些小事,你既做主了,那就这样吧。最近宫里忙,你一直在宫里顶着,着实辛苦,姨母记着你的功劳呢!对了,也不知你母亲身体如何?得空了你要多回去看 看她。云栀,将本宫库房里的百年老参包两支,让秦统领带回去给我那表姐补补身体。”

云栀应是,秦子仰则又双膝跪地,神态万分感激地磕起了头:“谢娘娘天恩!”

皇后抿了红唇,笑得十分舒心。

之后,皇后才见了国舅文秀杰。

“阿弟,查得如何,京城里到底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年轻人?”

文国舅赶忙答道:“正要禀报娘娘,臣弟派人去查了。如今镐京繁盛,近日有很多高官大族的后人曾出入过京城。眼下,以江南蕲州李家的嫡女、荆州萧家的世子、河阴殷家的二公子这三人身份最为高贵,且相貌亦十分出众,不知道本家使者说的是不是他们?”

皇后可有可无地说:“那你就继续派人监视着他们吧。若有异常之处,立刻回报。”

“是”

“阿弟,本宫上次说的事儿,你可替本宫想好办法了吗?”

石尚书暗叹,还是避无可避地回到这件事儿上了。他偷觑了眼皇后脸色,慢慢说:“阿姐!这事儿吧,有点儿为难……不如算了吧!他们在那苦寒之地,面对强横的西戎人,本就九死一生,何必多次一举……”

皇后不待他说完,不耐烦地打断道:“阿弟!本宫跟你明说了吧,萧天佑必须死。否则,我寝食难安!本宫本来还想着,叫钦天监算个日子,好早点把佩珊和无忧的事儿办了。现在看来,是得缓缓了,反正他们还小,也不急!”

这赤裸裸的威胁,倒真叫文尚书急了。昨夜,他夫人还问何时能给佩珊与殿下完婚?她说殿下也大了,如果叫哪个贱人得了先,生下庶长子,佩珊岂不是吃了大亏?文尚书深以为然。

现在皇后说要缓缓两人婚事,这明显是要用儿女婚事捏他啊!

文尚书心里有气,也不敢表露,只有更好声好气地赔笑道:“阿姐莫气,弟弟虽愚钝些,但肯定是最听阿姐的话。只是这万全的法子需得仔细琢磨,不好弄得像上次一样……”

皇后也不理睬自家弟弟了,她摆弄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冷冷说:“你要放开了思路,不要老拘泥于内里,从外面想想办法也是可行的。”

文尚书仍一片茫然,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从外面想办法,娘娘的意思是——”

文皇后气得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真想就此离去。这个不中用的弟弟,要来何用?什么都要她手把手地教吗?连秦子仰都知道便宜行事,他倒好,指明了方向他还不知道该打什么!看来,珊儿进宫这事还真需再斟酌一下,将来无忧的嫡子也这样愚笨可怎么好呢?

按下脾气,皇后只得循循善诱,没有办法,有些事儿只能让这个弟弟去办,才能最放心。

“阿弟啊,你跟南诏的那个人不是还有联系嘛。你可以通过她想想办法啊,反正她也恨萧天佑,通过她迂回把事儿办了,旁人也怀疑不到我们文家身上!”

石秀杰立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啊,还可以这样!

抚抚凤袍,皇后冷声说:“当年,我们留她一命,还送她到南诏安身,如今也是她该回报我们的时候了。”

石尚书点头不迭,得意道:“不错,不错,我还把她引见给了南诏王,现在据说是风光无两的宠妃呢!”

文皇后一顿,鄙夷道:“她可真有手段啊!只是这样不堪的经历,又人老珠黄,南诏王也下得去手,难得,难得,哈哈哈哈。”

文尚书倒没附和姐姐,当年的事儿是他一手操办的,其实他还蛮同情那个女人的。被别的女人抢了丈夫,自己性命难保。为了保命,她只有诈死,离开家园、孩子。其中的苦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文皇后讽刺地说:“她自然是恨的,也很想报仇吧?只要她肯出面,说不得就办成了。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文尚书弯腰垂头,没让姐姐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其实那也是位美艳佳人,只是自然比不了蒹葭宫里的那位。一朝之间,她就什么也没了,身份地位都得无条件让给别人,这样的遭遇,哪个女人能不恨?但姐姐与萧天佑到底又有什么样的纠葛,当年他们看起来是同盟来着,如今怎么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呢?

按下心思,文尚书道:“这的确是个妙计!探子来报,南诏如今与西戎眉来眼去,大有合作之势。只是,真的这样做,一来一手促成了他们合作,二来我方也会损失很多兵士,真有点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外一……外一……又叫西戎人突破防线,长驱直入,再来一次雍州大屠杀,咱们……咱们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文尚书越想越怕,喋喋不休地还欲劝阻皇后,皇后再次打断他:“雍州屯有重兵,哪里说突破就能突破了?你当我大越兵将都是纸糊的?如果不趁现在杀了萧天佑,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姐——你到底为什么要坚持这样做,冒这样的风险值得吗?我……我难以理解!”文秀杰终于绷不住,露出了真实态度。

“你难以理解?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我不杀了萧天佑,他很快就会回来要挟我,我将永无宁日!”

“他能要挟你什么?纵是从前有些把柄握在他手里,您已经大权在握,皇帝都被我们软禁起来了,您为何还如此怕他?”文尚书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声质问起自己的姐姐来。他身后还有整个文家,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听从姐姐之命,做下这样的糊涂事儿。一个弄不好,别说位极人臣了,只怕还会落下千古骂名,使整个文家沦丧!

文皇后也不说话,只冷冷地注视这个异母弟弟。

姐姐冷厉的眼神如同刀剑般凌迟着文尚书的心,但他没有退缩,今天他必须弄清楚原委,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姐弟二人无言对峙良久,文皇后突然笑了开来:“阿弟,你知道的,我只比你大两岁多一点儿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文尚书错愕,怎么又扯到年龄上了?

“我娘死的时候,我尚不足两岁。我那时候就知道伤心了,可孝期未满爹就急吼吼娶了你娘,不久就生下了你。下人们私下里议论,在我娘病重的时候,你的母亲,一个未嫁之女就已经爬了爹的床,并且珠——胎——暗——结了。”

文尚书难堪地干咳了一声,欲要分辨几句,皇后不容他说话,已经先抢过了话头。

“阿弟,我说这些,不是要揭你的短,让你难堪的。姐姐只是想告诉你,是个人,他就会犯错,就好像你娘,也好像你阿姐我,你明白了吗?”

文尚书凝着皇后,半晌无语。姐姐话里可能映射的意思令他心惊胆战。他甚至都不敢继续深入去想,这番话后面的真正意思。但他又极不甘心真的放手按姐姐交代的那样去做。一时间他陷入两难之境,脸色很不好看。

“阿弟,我们文家本来就子嗣不丰。我们这一代,嫡支也仅你我二人。倒是阿弟好福气,膝下儿女一大群。可是,阿弟,你我姐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也分解不开了。此事事关我的荣辱,也就事关文家的荣辱,你不做也得做,而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才能保了你那一大群儿女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