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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花宿柳真是一个奇妙之境!

李瑰月在殷浩泽引领之下,起身,离席,走下高台。接着,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台子、座椅在眼前倏忽消失,头顶“咯咯”作响。抬眼看去,头顶的天空被炫着七彩的光棚遮挡,李瑰月知道,那是东海水晶折射阳光的七彩,晶莹剔透间能令阳光长驱直入,举步移动间见幻彩迷离。

不过片刻,似乎有雾气丝丝缕缕而起;也只须臾,室内如有春风乍起,温暖而湿润。

“各位,我还是年年那句话,为了保持温度,眠花宿柳建在温泉之上,此刻水晶壁已起,室内温度会有所上升,待如阳春三月之时温,就会停止上升,各位勿忧!”

崔百发的声音适时响起。

殷浩泽低头对李瑰月耳语:“匠家的杰作,眠花宿柳是可比肩琼楼的经典之作!”

瑰月颔首,嗔道:“怪不得很多闺秀都穿得轻薄外罩披风,原来是为了穿脱方便!表兄,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

对表妹半真半假的责备,尹浩泽尴尬打哈哈:“是为兄疏忽了,抱歉,抱歉,你知道为兄向来不注重这些,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月儿,你放心,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郡主肯定比你热,看她那一身招摇的行头。”

倒也是,如意郡主穿着厚重的礼服,自然会更热。

“她也是第一次参加百花会吗?”

殷浩泽撇嘴:“可不是,看她那跋扈的样子,定是惹得大家都不喜欢,故此也没有人提醒她!”

这厢兄妹俩言语间,那边着墨绿衣裳的崔家仆人已经布置好了展示场地。

崔家办事委实很用心!

一盆盆参展的花卉并不是简单地陈列地上了事,而是很有意境地散布在各处。

如假山嶙峋处,置几盆花卉策应温柔;

碧草单调处,隐几盆花卉增添色彩;

在流水低缓处临水照花,诉尽风流;

于细柳如丝处藏曲干遒劲,尤显傲骨。

一须发黄褐,脸色红润的老者,从后腰掏出一柄蒲扇,边轻摇,边捋须赞道:“今年会场布置尤胜往年,夜发,百发,你们很是用心啊。”

崔夜发连忙上前搀扶老者手臂,说道:“老叔公,谢您夸奖,不过,这都是昊明出的主意呢。”

老者便随大家一起望向萧世子。

萧长空赶紧冲老者恭敬行礼:‘“当不得老祖宗夸奖,昊明窃以为花草之殊色最在自然,先祖习培育之术,结非时之花,无非旨在人境留自然之趣,于喧嚣中颐养淡泊之志,乃醉情山水、忘忧花木耳,故有此提议,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不吝指正。”

萧世子有理有据,谁能不点头称赞。

褐须老者尤其满意:“嗯,昊明也算我农家后人,有此见地亦不奇怪,你母亲当年也是很有天分的,可惜……”

殷浩泽又凑近小声说道:“这是崔家的偏房,辈分很高,据说他老人家培育的黑牡丹和墨菊就是皇家也趋之若鹜,千金难求啊。”

李瑰月亦偏头略靠近表兄,问:“萧昊明就是萧长空?”

“你不知?昊明是他的字,就像为兄的字是稚竹。”

李瑰月欲翻白眼,嘟囔道:“我从哪里知道,非亲非故的!”

此时人群起了骚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莫非是曼珠沙华?”

瑰月兄妹立时被吸引过去。如茵碧草上,置樟木圆台的花几,花几上是黑灰色的粗粝砂盆,盆中一两尺高的碧色花茎上端,簇生着四至六朵不等的红艳花朵。其花花瓣呈倒披针形,花被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花旁有一铭牌,上书“杨州崔家——曼珠沙华”。

“阿弥陀佛,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今日能见彼岸花,贫僧幸也,杨州崔家,果然名不虚传。”

有什么比一个四大皆空之人的称赞更令人喜悦!

崔百发连连谦谢:“我崔家这回拿出了四钵名花,也就是抛砖引玉而已,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学术共进,学术共进。”

谦虚完,崔二老爷还不忘逢迎几句:“这次各位评审拨冗前来,是崔家莫大的荣幸,尤其像觉了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莅临,崔家真是蓬荜生辉啊,感谢,感谢。”

崔二老爷又冲众人团团作揖。

瑰月只顾好奇地去看剩余的三钵花。

朱红细砂盆中,盛着一丛兰草?不对!崔家不会拿如此寻常花卉出来,因为难见手段啊。

花茎葱绿坚挺,高出叶丛,略显方形,茎顶有娇嫩的黄色花朵颤颤巍巍,时有幽香沁人心脾,令人忘俗。仔细看,有鸽蛋大小赤色果子隐藏于叶丛之中。铭牌上赫然写着“荀草”二字。

已有人大声惊呼:“这就是荀草,令人容光焕发、宛若新生的荀草?!”

“是啊,是啊,还是已经结果的荀草,崔家果然天人之术!”

殷浩泽又凑过来介绍道:“相传荀草是能令妇人美容颜的仙草,千多年前,有个大商帝国,国里有位诸侯方伯,他的宠姬就是服食了荀草,年四十还容颜美而不老,方伯爱愈珍宝。”

理瑰月捏捏耳朵,跺脚嗔道:“泽哥哥,这样讲话月儿耳朵痒呢。我知道这是美颜仙草,外祖父跟我讲过。”

浩泽讪讪,的确,好玩有趣的事物,祖父大抵都会给月儿弄到眼前,弄不到也会再三给她说清楚,生怕她将来见到宝物而不自知,吃了亏,也不知道谁才是祖父的孙子啊,唉!

不理会浩泽表哥装模作样的伤感,继续赏花!

宛如小儿澡盆的白玉钵里,堆砌了圆溜溜的鹅卵石,那石缝间破土而出的是——韭菜吗?

这回殷浩泽不说话了,他还生气呢。

李瑰月向一旁看去,铭牌上写着“祝余”。

恍惚记得,哪个典籍中记载,祝余是西海上某座山上的仙草,状如韭而青花,食之不饥。

能让人吃了不感饥饿!倘若普天下人都能以此果腹,不知省事多少。不过这花显见得不是随便一块地就能生根的皮实物种,必是相当精贵,不在仙境便必须温室!

最后一盆铭牌上写的是“薲草”。

“这个我知道,”如意郡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边指挥侍女为她打扇,一边洋洋得意地说:“这是一种生长在昆仑山上的仙草,大家是不是觉得它像葵菜,其实不然,它是食之令人烦恼忧愁尽消的神界之草哦,不过,古籍记载味道不怎么好,像葱的味道。”

众人齐齐腹诽:好吃不好吃的不知道,人家崔家宝贝得眼珠子似的,未必还会给你尝尝?

崔家只怕是将压箱底的宝物都拿出来了,能令人忘忧、了愁,不畏饥饿,还能美容颜,人生在世,夫复何求?大约没有哪家还能出其项背了吧!

环顾四周,有七色一树的牡丹,有遒劲曲屈的绿萼梅,有隐匿深山的稀有兰花,有花开并蒂的极品古莲……然这些凡花俗草又怎能与崔家的仙葩神品比肩。

事情总有意外!

云郡木家主带来的几盆植株,其貌不扬,开始众人都嗤之以鼻,然细心之人仔细辨认铭牌上的字句,容色就会从轻慢变成凝重,由凝重变成敬重。

头一盆,一大盆,正扬花的稻谷。铭牌上书“抗虫,抗病,高产,长江以南可二种二收”;

一盆棉花。真的是老百姓地里种的那种棉花。铭牌上书“自生杀棉铃虫花粉,高产”。

第三盆是一盆黄豆,豆荚尤其翠绿饱满。铭牌上书“抗虫,高产,出油高”。

最后是一盆丑不拉叽的小树苗,主干灰白,比松针略粗的嫩绿细枝条长势喜人。观看铭牌,“梭树,抗风沙,耐干旱,优质薪材。”

如果没有先前殷老太爷在寿宴上对木家那一番褒奖的言语,木格今天听到的定是冷嘲热讽。然殷老一番话,实则在民间已经传遍,云郡的木家为天下人吃饱饭,一直辛苦钻研劳作。今日所见,果不其然!因此,稍有良知之人纷纷朝木格家主行礼以示尊敬。木格亦是团团回礼,一片虚怀若谷。

崔大老爷又慌张起来,拉了女儿和外甥躲在假山后,连连跺脚抱怨。

“爹爹,这是怎地了,如此烦躁?”

崔大微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春风得意地和旁人聊天的木格,眉毛都挤到了一处。

“这个木格,真是沽名钓誉之辈,我都把崔家最宝贵的花木拿出来了,本以为稳操胜券,偏他跳出来挑事儿,你不是说他那些东西不起眼,怎赢得许多称赞,他若是向我家挑战,我崔家能赢吗?众位评审应该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萧长空欲言又止,反复几次,还是忍不住道:“大舅,他就是入了三元之一,大不了拿出《四时至物》给他观摩,又不会带走,舅父也太忧心了,尊者不也说共享嘛,让他看看又何妨。”

“哎呀,你知道什么啊!”

从不敢在外甥面前高声的崔大老爷这回也急了。

“那,到底怎么回事?”

萧长空定定望着自己的亲舅舅:“您不说清楚,我怎么帮您?”

“唉”崔大老爷一声长叹,猛拍大腿:“《四时至物》丢了,丢了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