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昶从少卿府离开后，便带上来渊时人马，返回秦国。
路上他一直想着颜憬琛的一句话，“有能之人，才堪为君。”
秦国虽不似大渊子嗣凋零，但他的父皇比大渊皇帝更无人情味，甚至不会维护任何一个子女，无论男女，斗到最后的便是赢家。
可他不知的是，大渊亦是如此。只是皇室掩饰的太好，不易外人察觉罢了。
朝堂上，众臣看着都过去半月有余，太子眼睛还未有康复的痕迹，便有人提出另立储君。
可朝中皇子除了瞎眼的太子，其他几人皆无储君之资。
大皇子萧赫在几月前已带着妻儿去了封地，他并无心参与到这朝政中来。
二皇子萧凌更不用说，恐连三字经都背不清楚。
六皇子萧巡身体孱弱，入秋后更是不好，便向皇帝请旨出京都治病去了。
七皇子刚满三岁，八皇子尚在襁褓之中。
“陛下身体康健，太子殿下眼睛也非并无复明可能……各位大人就如此着急让陛下另立储君。”大殿上，冷清的声音一出，便停止了讨论。
楚廉听到说话之人是颜憬琛，极为不解，他应是最希望太子被剥夺储君之位的人。
这时，江太傅也站出来说，“老夫认为颜少卿说的不错，各位大人不必如此急切。”他环顾了几位带头的大臣，“莫不是各位大人心中已有了计量。”
听完太傅的话，众臣赶紧朝着大殿之上的萧慎渊跪下。
“陛下，立储乃国之根本，臣等也是为大渊考虑呐。”其中一人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他们都是为了大渊的未来考虑，自然不怕皇帝的怪罪。
至于江太傅与颜少卿护着太子殿下，无非他俩与太子关系斐然。
颜少卿倒是大度，他的夫人同太子之前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定嫁与他之前就与太子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毕竟温家女素来不在乎名声。
而有的大臣则觉得前几日同僚所说的话本子确无虚言，颜少卿对太子可谓是用情至深，为他戴绿帽，为了让他不到西北受苦，更是自家夫人嫡兄远赴西北治蝗灾……就算现在太子失明了，依旧此情不渝。
远赴西北的温钰堂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仅露出一双眼。他坐在马背上，看着一片荒凉，北风直吹，“哈哈…狗皇帝是想让小爷死呐！”
他一旁的凌风确是很是激动，在如此的戈壁滩和枯草中练武，定有一番风味。
温钰堂拢了拢帷帽，“凌风，进城。”
凌风与温钰堂来这西北完全是因凌越伤还全未好。他更愿意在京都被大人与夫人“折磨。”
他不怕西北的蝗虫与干燥的天气，他怕的是看似不折磨人却又惯会使坏的朝廷钦差温钰堂，谁家大臣治理蝗灾带一马车衣袍，更过分的是，带了十个看似一模一样的帷帽，帷帽不行是女子才戴的吗？
虽说大人之前也戴过帷帽，但那时不是还未与夫人相认，想着可以见到夫人，又可保护夫人，还能不让夫人发现身份。
与温钰堂同行的还有户部侍郎陈竟。
西北巡抚马奎早早在洛州城门口候着京都来的钦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只露了两只眼的神秘人，身形修长，身着靛青锦袍，与他身后着简服和官吏服饰的一群人显的格格不入。
他虽现在西北，可温家嫡子他也略有耳闻，纨绔子弟一个，如今陛下竟派他治理蝗灾，别辱没了温侯爷的名声。
“温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虽再不满，表面功夫该做还是得做。
“马巡抚？”温钰堂并未想过下马，毕竟这道路上都是些沙尘，这锦靴可是在来西北前特意做的。
“正是下官。”真的惶惶小儿，如此轻视于他。
“嗯。”温钰堂抬起头看着荒凉的街道，“带路吧，直接回府衙。”
洛州的街道上小贩寥寥无几，往来百姓也是聪聪忙忙，在温钰堂看来，如此大了一个郡城，连京都周边的集市都不如。
他去过大渊不少地方，可洛州却是第一次来。京都歌舞升平，百姓乐业，与西北比起来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渊百姓并非全都京都邺城一般安居乐业，亦有穿破衣食草根的地方。”这是他奉命到西北除蝗之前父亲同他说的。
就连他那跋扈的妹妹也说，“哥哥，你可听过易子而食？不是在旁的地方，就在大渊境内，那蝗虫肆虐的西北洛州，甚至还会有其它我们不知晓的地方。”
温玖玖这辈子虽未见过易子而食，但上辈子西北蝗灾是她陪同萧晔一起到的洛州。他们到洛州的第二日，下到乡间，那坐村落的百姓知晓京都来了钦差，便纷纷拿出家中仅有的食物，其中一家端出的是一大盘肉，那肉的纹理与猪鸭牛羊肉都不大一样，略有疑问的她便开口问了那农妇，那农妇抽泣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拿起木筷夹了一块带有骨头的肉，习武之人最开始都要学人体构造，各个关节器官的位置……那块肉骨头便是人体身上的髌骨位置，她一下扔了木筷，颤抖的拉着萧晔说那是人肉，那位农妇便哭着跪到了他们面前，说餐盘中的是她邻居家的六岁孩童，两家人都走投无路，只得换了对方差不多一样大的幼子而食。
他们何错之有，只是活下来罢了。
有错的是罔顾百姓性命的朝中官员，装作不知情的大渊帝王。
洛州府衙如同大街一样荒凉，仅有的几棵树树叶也被蝗虫啃食，残破不堪。
温钰堂拿下帷帽，俊逸的面庞蹙起。方才在大街上他当真看到了如父亲说的缕衣乞讨之人，比之前梧州到京都的流民可怜多了。
“凌风，命人在府衙口搭棚施粥。陈大人，劳烦你传信回户部拨粮。”可一想到户部尚书何丰江那嘴脸，“罢了，你们两个去找人搭棚施粥。凌风，你亲自跑一趟宣城，让宣城巡拨一千担粮食到洛州。”他拿出钦差令牌给凌风。
“温大人，宣城会借吗？”凌风不可置信的看向温钰堂，这纨绔哪都不好，就是想得美。
“不借？你报小爷名字，他敢不借。”他又看看桌案上碗中的水，“在买些茶盏与好茶回来，还有运上几担好水。这水喝下去不得生病。”
凌风，“……”他是来救百姓还是来游玩的。
西北巡抚听着温钰堂的话，更是不悦，先前他说搭棚施粥时他本就想开口，这洛州粮仓早已空了，他要如何施粥，可现在更是要向临郡借粮，他就一侍郎，虽说有钦差与温府世子的身份，人家也不一定会卖他面子。
温钰堂喝了一口桌案上的水，“噗……这水怎么一股泥味？”他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洛州巡抚，“马巡抚，水质再好，搅的人多了，也就浑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本官从京都拨的两千担粮食已在宣城，马巡抚担心的自然不会发生。”
凌风与陈竟听到此话更是吃惊，温钰堂何时拨的粮，特别是陈竟，他也未听户部管粮司的官吏说起此事……两千担粮，陛下和何尚书也绝不可能同意下拨。
“温大人，陈大人，府衙外的施粥棚已搭建完毕。”前去搭棚的侍卫禀报道。
“嗯，第三辆马车内全是大米，开始熬粥。”温钰堂轻蔑地看向马巡抚的鞋履，“记得用无沙子沉底的水，想必这也没有什么好的药材，万一百姓食后病了本官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完，他便重新带上帷帽，“陈兄，咱们出门看看洛州……风貌人情。”说最后四字，他特地咬重字眼，瞥了一眼巡抚马奎。
虎门无竖子，此中独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