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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 年 12 月 31 日夜,日占上海某港口区域。

一排排货物的阴影中,蹲伏着数个周身黑衣的人,身形上似乎都是精壮男子,而他们都纷纷握着一把手枪。

不过,最奇怪的特征要数这些人都带着同款面具,黑色,只露出眼睛,有点类似魔术师的样式,却没有丝毫令人瞩目的亲和力,有的,只有那充分融入黑暗的诡异,和偶尔从一双双眼眸中透出的精光。

“老大,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这些鬼子下次换岗还有两小时。”其中一名男子如是说道,虽然压低着声音,却也难掩那份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和周遭其他人看上去别无二致,或许,这般费心思是为了避免一些被人撞破的意外。

“检查弹药,做好准备。”

“是!”

在“老大”的命令下,一行人训练有素般完成着自己的准备,随即继续缄默,以待预定时间的到来。

突然,负责实时观察的成员做出了紧急汇报。

“老大!有动静!”

一行人立刻紧张起来,打开保险子弹上膛。

“不是鬼子,好像是别的人也在动手,门口的两名守卫已经被干掉了!”

观察员继续说到,他对此事深感匪夷所思,因为这种巧合令人十分不舒服,可他有自己需要认真对待的使命,而如实汇报正是自己的职责。

一行人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同时投向了“老大”的所在。

“贸然行动容易误伤,既然这些人也是打鬼子的,就不是敌人,如果没有意外,咱们直接撤离。”

“老大”冷静的判断没有任何答复,自然也不需要任何答复,因为他的命令对于这群人而言就是绝对的。

不曾想,撤退命令还没有下达,突变便已经先到了。

一时间这片港口灯火通明,一辆吉普和三辆军用卡车直接将目标仓库大门外的道路封锁,一队队日军和伪军立刻完成了包围。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走出来!皇军会饶了你们的小命!否则,别怪爷爷我手里的枪不长眼!”

拿着喇叭喊话的俨然是一名伪军军官,他的职责应该是进行劝降,而如此伏击显然是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不过,被围困的那帮人丝毫没有投降的打算,虽然已经陷入危局,可他们的答案只会是手中的枪和手雷来述说。

可惜,日军和伪军的准备十分充分,而且,他们似乎本就没有对敌人能够投降做出指望,被反击时丝毫没有慌乱,一步步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合围,誓要将敌人完完全全焊死在这座仓库里。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大”一行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慌乱”这个词很显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必须得拉一把,不过不可恋战,趁着眼下没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咱们就绕过去一些,从侧面打一波偷袭,注意,尽可能优先瞄准鬼子,同时,老王你留在这给那帮人喊话,让他们赶紧撤。”

“是!”

命令过后没有任何迟疑,因为此时此刻对于那帮不知是谁的抗日力量而言已经是生死一线分秒必争。

正在合围的日军和伪军被视线外的一轮枪击吓了不轻,尤其是那帮伪军,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一蹴而就的他们,突然发现身旁的皇军接连倒下,而且枪声竟然来自身后!

惊慌间,那名伪军军官的喊话已经没有分毫作用,那帮伪军纷纷逃向了卡车附近,似乎谁跑慢了下一个背后中枪的就会是自己。

“马鹿~(八嘎~)!”日军军官怒火中烧,似乎不枪毙几个伪军难以泄愤,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あちら!迎撃!(那边!迎击!)”

与此同时,被“老大”点名去喊话的老王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竟然是一种清亮的女声,“里面的朋友,赶紧撤!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由于枪声和喊话声的出处有所差异,刚开始还击的日军又下意识开始对老王的所在分兵射击,而这时,偷袭得手的“老大”一行人已经再次转移了自己的方位并且进行了新一轮射击。

这份始料未及的慌乱最终导致合围的日军和伪军露出了越来越大的缺口,原本瓮中捉鳖的轻松惬意却俨然成了被人以犄角之势夹击的应接不暇。

渐渐的,随着日军和伪军踌躇不前左右为难之际,突袭仓库的那群人顺利跳出了包围圈,而此时“老大”一行人早已越来越远……

“くそっ~(可恶~)!”发泄愤怒的鬼子军官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车门上,随即用那吃人的眼神将伪军军官牢牢锁定,“马鹿野郎!(混蛋!)”

如抓小鸡一般将伪军军官扔进了自己的座驾里,得到现场清理完毕的汇报后,日军军官亲自驾车带队返回驻上海日军本部,他要第一时间汇报自己的失败。

很快,这名日军军官和他手里拉着的伪军军官已经出现在了时任日军驻上海最高情报部门特高课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的面前。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十分抱歉)!阁下(阁下),この作戦は失败でした(这次行动失败了),ご罚をお愿いします(请您责罚)!”

低头认错的日军军官无比诚恳,而那满腔无法释放的怒意让一旁的伪军军官越发担惊受怕,除了陪着小心一起低着头以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似乎自己的小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

“顔を上げます(抬起头来),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胜败は兵家の常です(胜败乃兵家常事),とりあえず今夜の报告をします(先来汇报下今晚的情况)。”

影佐机关长,一个此时此刻依旧能够带着微笑的男人,那双眼镜背后是仿佛能够洞彻人心的精光,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对于失败的不满,自然也看不出对小田原的责怪之意。

“はい(是)!”

随即,小田原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汇报给了影佐,其中不乏对伪军的愤怒之意,直言若不是那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刚刚那场战斗的结果不会如此糟糕。

听过小田原的汇报之后,影佐不置可否,却是在细节上对一旁的伪军军官进行了询问,语气十分平和而且竟然是很标准的中文,“陈桑,没事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下次加倍努力即可。”

这样的待遇让这名陈姓伪军官员顿感受宠若惊,明明刚刚还在担惊受怕中煎熬,一时间很难缓过气,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是小的无能,那群兔崽子也是真的没用,总归,是小的该死,请影佐太君责罚!”

“陈桑,不用过分自责,毕竟是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嘛!不过,交战之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话,你可听清楚了那人在讲些什么?”

“我……我……小的,小的确实听到了有这么一个声音,是女人的声音无疑,但是,但是当时枪林弹雨的,小的离得也远,没有听太清楚啊,具体说了什么小的不知道啊……”

“无用なもの(没用的东西)!”小田原虽然没法听懂身旁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陈姓伪军官员那状态以及那句“不知道”他还是能够明白的,一时间怒火终于不再能够遏制,直接一巴掌将陈姓伪军官员打翻在地。

“马鹿~(八嘎~)!”

刚刚还一副温文尔雅的影佐忽然反手给了小田原一巴掌,而后者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失态。

这个举动,更是让陈姓伪军官员愣在当场,甚至都不再关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陈桑,我为我下属的鲁莽对你表示歉意,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

一边说着,影佐一边亲手将陈姓伪军官员扶起并且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仪容,再配上那认真的表情,的确很像是最真诚的一般无二。

“没,没事!机关长阁下,您不必这样,是小的没办好差事,小田原长官的责罚也是应该的!”

似乎突然来了精神,陈姓伪军官员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被人“重视”,至少这种“殊荣”平日里是没有过的事!

“不要有顾虑,我们同样是为了大日本皇军,为了天皇陛下而工作,我们理应同舟共济,你说对吧,陈桑?”

“是,是!小的一定谨记机关长阁下的教诲,日后更加努力为皇军和天皇陛下效犬马之劳!”

这份表态让一旁的小田原不住侧目,似乎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口中的“废物”也能站的如此笔直,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十分挺拔了。

“很好,有陈桑这样忠心的朋友,我们的大业何愁不成?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刚刚的情况,陈桑你没记清楚不要紧,听到多少都可以,能不能麻烦陈桑再好好回忆回忆?”

影佐的态度依旧谦和,一点也没有上级的官位,甚至让陈姓伪军官员觉得自己正在和一个至交好友攀谈,之前的压力荡然无存。

“嗯,我想想看……对了!影佐太君,我听到一句‘没柴烧’,对,就是‘没柴烧’!”

一番绞尽脑汁之后,陈姓伪军官员倒是真的说出了些许相关的内容。

“是不是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不会错!影佐太君您的中文造诣实在是太高了!”

没有忽略掉任何一点点拍马屁的机会,陈姓伪军官员心里甚至有点美滋滋,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过人。

而影佐至少觉得自己的做派没有白费,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又是一番“友人间的嘱咐”之后,让陈姓伪军官员先行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影佐和小田原两人,但是影佐还没开口之际小田原始终保持着缄默以及那低头认错的姿势。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なぜ私があなたを殴ったか分かります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这次,影佐又开始给小田原整理军容,同时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似乎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卑职があなたの前でこんなに胜手なことをするべきではありません(卑职不该在您面前那么放肆)!”

小田原的态度符合日本军人在上下级间的处事风格,那些被骂“混蛋”也得答应可不是特例。

“いや、それは违います(不对,你想错了),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陈淼篇のような人をどう思いますか(你觉得陈淼篇这人如何)?”

依旧没有指责的意思,影佐似乎在对小田原耐心讲解,同样没有那种上下级的隔阂。

“わたしから见れば,この人は犬にも负けません(在我看来,这人猪狗不如)!”

小田原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态度而收敛自己的言行,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长官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就不能有丝毫委婉。

“その通りです(没错),あなたの意见は非常に正しいです(你的观点十分正确)!ですが(但是),彼は自分の役割をよく知っていると思いますか(你认为他清楚自己的角色吗)?”

这个问题让小田原一时愣神,他自己的确从未想过,一番思索下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たぶん、彼は知っています(大概,他是清楚的)。”

“彼は絶対に知っています(他绝对清楚),中国の人々は彼を売国奴だと骂りますから(因为中国的老百姓都会骂他狗汉奸),ですが(但是),彼は本当に何の役にも立たないのですか(他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影佐的耐心让小田原不得不跟着努力思考,随即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少しは役に立つこともあるかもしれません(可能有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你养过狗吗)?”

“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せん(我没有养过狗)。”

话题的跳跃让小田原有些更加捉摸不透,但是他依旧选择如实以对。

“私も犬を饲ったことはありませんが(虽然我也没有养过狗),ですが(但是),犬を饲うのに饵が必要なことは知っています(我知道养狗需要喂它们吃什么)。

あなたの犬に攻撃力が欲しいなら、血のついた肉を食べさせる必要があります(如果想要你的狗有足够攻击力,需要给它们吃带血腥的肉)。

売国奴に対してはですね(而对于这些汉奸),犬だと思いますか(你当他是狗),犬が吠えるだけです(它们就只能替你狗吠),彼に自分を个人だと思わせるのです(如果你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犬にはできないことができ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就有可能办到狗办不到的事情了)。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ということは、わかりますか(这么说,你可明白)?”

影佐的这番论述让小田原恍然大悟,又诚心诚意地鞠躬表态,誓要向影佐学习更多能力,让自己不至于又做错事拖影佐的后腿。

“自分を责めることはありません(不必自责),でも、これからはもっと考えて行动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不过以后一定要多思考再行动)。

それから、もっと中国语を勉强したほうがいいですよ(另外,你一定要多学一学中文了),中国人には「敌を知り己を知れば百戦危うからず」という言叶があります(中国人‘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彼らに胜つためにはまず彼らのことをよく知る必要があります(我们想要真正战胜他们,自然需要首先更了解他们)。

さっき彼が言ったように「山があれば薪がなくなればいい」です(就像他刚刚说的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きてこそ将来がある」という意味です(意思是活下去才有将来)。

そしてこの言叶で,あの人たちは一味ではないと分かりました(而这句话,让我知道了那些人很可能不是一伙的)

ですから,今回の败北は,必ずしも敌が上だとは限りません(所以这次的失败未必是敌人棋高一着),偶然の一致で同时に2つの敌に遭遇した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很可能是一个巧合让我们同时面对了两拨敌人)

しかしこれは我々が直面している敌が1つではないことを思い出させてくれます(但是这也提醒我们,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本就不是只有一拨)

これからの行动には、もっと気をつけて、细かいところまで気を配るようにします(在以后的行动中一定要更加注意,留意每一个细节)

国民党军统にとって彼らはより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した(对于国民党军统而言,他们受过更专业的训练)彼らよりも専门的な私たちの足迹は残っています(所以,比他们更专业的我们反倒更容易有迹可循)

ですが(但是),そもそも共産党の地下党は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せん(共产党的地下党本就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彼ら自身がこの土地で生まれ育った人间であ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可他们自身很可能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百姓)

だから、共産党の地下党が伪装をしている场合のほうが、绽びが少ないのです。彼ら自身は、ある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はなく、もともとその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すから(所以共产党的地下党进行伪装的时候,破绽反而更少,因为他们自己不是在伪装某个职业,而是原本就是那个职业)

だからこそこの地の人々の协力が必要なのです(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这片土地上原原本本的人来协助)。”

这番讲解,让小田原更加感受到了自己长官的睿智,心悦诚服,同时深深了解了自己的不足和日后应该如何努力的方向。

而这,就是影佐,一个深不可测的日本军国主义爪牙,没人知道他那副睿智的面具之下,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张嘴脸,但是,其中一定有如奸似鬼的狡诈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