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茵解下莲蓬衣挂在铜镜边的衣架上。
至于身上的战衣，总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随意脱下，直愣愣的站在百里渊对面。
“老爹和巧姑真不是我杀的，即便为了宝藏我也下不去手。”她低下头，在为自己澄清。
“这件事只有四人知道，老爹和巧姑死了，只剩下了我们俩人，你说是谁？”
他依然坚持己见，看上去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她不再解释，两人相继沉默。
过了一会他又说：“即便不是你杀的，丢失宝藏的事儿和丐帮以及齐恒都脱不了干系。”
“不会是齐恒。”她很笃定的看着他，冰清的眼眸里满是坦诚。
“为什么？”
“因为他是……”
朱茵忽然止语，这个时候总感觉不能说出齐恒的真实身份。
百里渊一直在追查百里梵的下落，如果猜的没错儿，他和凰翊公主之间的协议很有可能同百里梵有关。
倘若这个时候让他知道齐恒是百里梵的儿子，恐怕……
想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齐恒隐瞒了真相，他确实是为了宝藏而来，但他不是为了抢走宝藏，而是背着岳小天赶到百里红妆保护宝藏。
齐恒很清楚，密道里珍藏的东西关乎着赤炎的经济命脉。
自然，他也懂得有国才有家，所以才截获了送给岳小天的消息，一个人单枪匹马赶来相助，只是没想到晚了一步。
“他到底是谁？你为何一再袒护他？”
百里渊冷言冷语，高挑的眉毛一收一紧，扯着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
他一丝不苟的盯着她，像是要从她快速变幻的眼神中捕捉出蛛丝马迹。
“他救过我的命。”朱茵不假思索的答。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还有越抹越黑的嫌疑，连朱茵自己都想找个地缝“嗖”的一下钻进去。
“是你救过他的命吧！”百里渊快速反击。
“不管谁救过谁的命，总归是过了命的。”她忐忑着说，内心世界早已起了波澜，面色依然风平浪静。
“好。就算你说的对，那费长老呢，百里红妆里里外外，除了府卫就是丐帮弟子的尸体，再无其它相关人等，你又做何解释？”
“这还用解释吗？”她变得有些激动，“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宝藏都运走了，我们三人为何还要留在百里红妆？”
“这是逆向思维，说不准这你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朱茵冷笑道：“谢谢你！真是抬举我了！”
“抬举你吗？你不好好想想，自从相识以来，你骗了本王多少次！”
“多少次？就算骗你，哪次不是为了帮你？”她反问。
“乌兰奇的孩子，百里风邑到底姓什么？古拉那紫为何突然嫁给摩诃风骑？”百里渊无缝衔接。
朱茵一震，瘫坐下来，两手藏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不知如何回答。
先前，儿子在世，百里渊说话委婉风趣。
她还以为他是来送行的，从几句犀利的话语中听来，他是打着看望儿子的旗号赶来“算帐”的！
“当然姓百里。”
“还在跟我撒谎！”百里渊拍了桌子，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鼓了起来。
一国之君头上顶着一片青青大草原，这种滋味不能叫做煎熬。
那把细火软绵绵的，着实把他烤的外焦里嫩，酥酥脆脆且还不能声张。
他一提，她倒想起来了，那晚月黑风高，翠萍送她从风华哉出来，一道黑影鬼魂般猝不及防的闪过，紧接着飘进了万花哉。
当时翠萍吓傻了，这丫头不仅胆小，还颇信鬼魅之说。
见到黑暗中窜出来的影子，猛然被黄四郎附身了似的，哆哆嗦嗦着藏在果哩身后筛起糠来。
为了不让翠萍在百里府内神神叨叨的到处宣扬，她只得出手打晕翠萍，并让果哩先送翠萍回去休息。
她则翻过高墙落进万花哉里，悄悄靠近乌兰奇寝室查探。
听到屋子里传出厚重的男人声，至于“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也是听不懂的。
那时，寝室内还亮着灯，魁梧的身影斜映在窗棂上拉得长长的。
片刻，两道身影合成一条线直直的倒了下去。
再之后鬼吹灯似的，整个万花哉一片黑灯瞎火，担心引起更大的事端，她飞身上墙离开了。
按时间算来，仿佛不太合理！
百里风邑不过刚满两岁，如果那个时候乌兰奇就中奖了的话，孩子总该有四岁左右了吧！
难不成，那“鬼影”还到过赤炎！天呐，敢在天子眼皮之底下偷腥！
百里渊是谁？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可能让那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给自己添堵？
还有，明明知道那孩子是他姓，他怎么还能养了两年才送去吐蕃给呼和耶？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知道那孩子姓摩诃吗？”
“啊！”
“啊什么啊！晴天公主平日不都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百里渊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的话语越说越轻，好像在背后讲谁家“关门打狗”的趣事儿。
他这样冷静，反倒让朱茵紧张起来。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揣测，这关乎着赤炎的颜面，多说一句都是要命的事！
过了片刻，她还在桌子底搓着手。
他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藏过多少秘密。
“可汗替人养大了孩子岂不是赚大发了？”她突然反问，语出惊人。
他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欲把眼神极速聚焦，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朱茵倒上隔夜茶，两人你一杯我一杯。
她看上去随意且自信，仿佛手捧热茶，轻轻吹了吹冰凉的茶水。
此刻，所有的动作她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引得百里渊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半晌后，她觉得时间足够成熟了才说：“可汗明明知道一切，却把百里风邑养到识人辨物的年龄，方才答应送去吐蕃，无非想落得个不落忍的名声。”
“我猜，百里风邑离开可汗时，一定哭着大喊父汗，然后可汗也该泪流满面吧！只有可汗舍不得，才能让呼和耶放下芥蒂心，顺利带走吐蕃三王子。”
“如果哪天赤炎和吐蕃决裂了，三王子便真的成为吐蕃在赤炎的人质，而可汗的二王子百里风邑是死是活，只能全凭天意，可汗自然高枕无忧！”
她说着，笑着，脸上带有苦涩和讥讽的表情。
百里渊的“黑账”算得够精，只是他也想不到，会有人技高一筹，在背后算计自己吧！
“你……”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吗？好话向来不中听，中听的向来都是敷衍。可汗这个道理总该懂得，怎么还能固执的认为宝藏一事与我有关呢？”
她的语速迟钝缓慢，唯恐说快了有人听不懂。
许是百里渊突然到访，本想看看朱茵有没有后悔的这天，没曾想碰了一鼻子灰，顿时哑然失笑。
他也不知道在笑自己愚昧，还是笑别人迂腐。
过了许久，他还是低着头，转着茶杯缄默不语。
朱茵不想同他面对面尴尬的坐着，就算偶尔说句话也不过是超级无趣的尬聊。
“可汗走吧，我要换衣服了！”
她下了逐客令，见他还是不动手，她先转了身，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