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司
公西景明站在大厅之中,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半眯着眸子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长剑尖上此时浸润着浓烈腥味的殷红液体。
而陈清风则浑身血滋,毫无血色的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
云修道人手执拂尘站在一旁,目光森然。
很快,他站出来对着男人 行了礼:
“景王,还是宣个大夫来瞧瞧,你与景王妃如今已生了隔阂,若这位小友在因此丧命,只怕……”
云修道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位小友过于执着,一直不肯离开太史司,定要询问真相。
恰巧遇上前来的景王……
哎……
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公西景明胸口起伏剧烈,半晌他深呼吸 一口,轻闭眼后重新着睁开,妥协道:
“来人,将他带走!”
很快,几个侍卫拖着陈清风残破的身躯离开了 太史令。
待陈清风被带走后,云修道人遣散了吴时安等一众人,将公西景明请上主位,站定在身前,行礼后,不再开口。
他在等这景王开口。
公西景明斜着深如幽谷的墨眸看了云修一眼,伸手擦拭了方才留在剑上的鲜血,深深嗅后,才冷笑道:
“道长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本王反而成了道长拯救天下的棋子。道长可知曾经利用过本王的人都是什么结果么?”
他声音暗哑冷冽,有了杀意。
云修面色坦然,毫无惧意,再次行礼道:
“老朽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景王您虽聪慧过人,却心中仇恨深种,凡事只为结果。这次北狄的瘟疫,想必也是景王为破坏北狄和大盛暗中结盟的手段。此事已失去了控制,若她不出手帮忙,西凌,北狄,大盛乃至其它国,百姓必将尸骨遍野……老朽实在不忍,只得听从萧大人的意思,寻求她的帮助……”
“道长一片仁心,实在是大善。本王听了都倍感惭愧。只是……”
公西景明边说,漫不经心的将剑插入剑鞘,而后捋了捋大袍的下摆,侧着斜靠在主位的椅子上。
很快,他眼中染上几分凉薄的戾气,看着云修。
“破坏本王谋划的人,本王自会从他身上千百倍讨回来。道长既能洞悉天机,想必也能洞悉自己的命运。”
男人语气微顿,眼尾轻挑看眼前的人一眼,接着道:
“道长往日总为旁人卜卦,不如今日也为自己占上一卦,如何?”
语罢,公西景明眼中寒意划过,杀意更盛。
云修低头垂首,紧了紧攥在手中的拂尘,此时拂尘的木质手柄上,早已侵了一层湿意。
“能将几个国家搅动的天翻地覆,老朽自然知晓景王您的手段的。若您真要老朽的命,老朽定活不到明日。景王侥幸的认为可雁过无痕,殊不知,这世界万事万物息息相关,终有一日,会露出端倪。”
公西景明杀意敛去,冷声轻笑:
“道长修得是大道,本王自不能比。不过,道长不该是遵循道法自然,大道无情么?为何还执着拯救苍生?曾有人曾说:生命皆为平等。不知道长如何看待?”
云修正欲说话,公西景明又接着开口:
“若道长您口中的百姓的性命重于碧云观道长的性命,那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道长只是修虚伪的道呢?道长的道,不该是遵循一切该发生的么?为何道长想强行改变这世间的结果呢?”
云修掩面,一声叹息:
“老朽从碧云观到雍城的那一刻,既入世,心中已有了俗世之念。如今瘟疫范围甚广,若不加以控制,传到了雍城。那时候景王想要守护的东西,怕也会守不住。木已沉舟,景王与其浪费时间在此同我论道,不如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你在威胁本王?不过本王敢这么做,自然是不怕后果,更不怕天道。若能拉着整个这片天空之下的人与我同入深渊,倒也是美事一桩。”
公西景明神色淡然,轻启厉唇,毫无感情道。
说完,拾起桌旁的檀木珠子,起身甩袖,大步离去。
云修颓然失望的摇头,瘫坐在椅子上。
陈子桑在雍城从苏府一路步行出了城,夕阳已然落山,她丝毫未感觉到累。
这一路,她已收拾好了思绪,在城门口雇了一辆牛车,往家赶去。
因为乐修晚上见不到她,定会哭。
一想到乐修,她的心不自觉的软了!
牛车停在安溪镇陈家门口前。
她在院子旁边的小河边,将自己凌厉的头发和满脸的污淤整理一番,才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往院子里去。
“乐修,乐修,阿娘回来了……”
她一边玩 院子里走,一边喊叫。
桃儿如今十分惧怕公西景明,所以陈子桑将她留在了王秀莲这边。
桃儿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了出来,只是她的脸上有些惊恐:
“夫人,您回来了?那……公子……公子来了一会儿了……而且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公西景明来了?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重新在胸膛里翻滚,眼神里多了一丝对他的厌恶。
“来便来了吧,我不想见他。”
“你告诉周嬷嬷一声,今晚让她陪着乐修,我有事出去一趟。”
桃儿看了快要黑的天一眼,诧异道:
“夫人,这都快黑了,你去哪里?你不在,我有些怕公子。”
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愠怒,不耐烦道。
“主子的事情,你也要打听?只管如此去报便是,问甚多作何?”
桃儿被无故斥责,只得茫然的行了个礼道:
“是,夫人,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周嬷嬷……”
陈子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便往院子外面去。
外面,天色渐黑,已有些看不清路。
但她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她。
她脚步愈发走得快,怎知身后的人影也跟得近了些。
一路上,那人不近不远,只是远远的跟着。
陈子桑胸口气血翻涌,却不想转过身去看。
行至前方一条岔路,她顺着岔路去了河边。
河水在夜幕中潺潺流动,除了农田和水田,到处一片蛙叫。
寻了个地方坐下,双手抱膝,望着河水,怔怔出神。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的清晰,最后,那身影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