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来翠儿住的偏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本就不好,关上门,更是昏暗。
陈子桑推开门的瞬间,发现房间被收拾的异常整洁,雅致。
墙边摆了一张紫檀拱形书架和紫檀床榻。
床榻旁的圆木桌上,镂空的鎏金香炉里正冒着缕缕檀木的青烟。
榻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影一袭红衣,身形颀长,墨发散在榻上,背对着门口,也背对着她。
陈子桑心下一沉,转身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
此时正值黄昏,锦霞满天。
这么早便睡下了?
“公子,夫人回来了?”
竹青声音有掩饰不住的颤抖,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
榻上的人身影一顿,但却未动。
他的声音被埋在被褥中,暗沉嘶哑:
“嗯,回来了?回来了便好!你将那边许久未住的院子收拾一番,带她去吧!我一会儿过来……”
陈子桑在来景王府的路上,脑子里设想过多种两人见面的场景。
想过他会愤怒得质问自己!
又或许,他告诉她,这些日子他想通了,愿意接受孩子!
……
没想到,竟是相背无言。
既然,来解决问题,她便开门见山:
“我回来了,想和你谈谈!”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内响起。
榻上的人终于缓慢地翻身,转过来,换了个姿势继续卧躺着。
男人伸手撑住头,手背的青筋在那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隐隐跳动。
斜眸冷冽而平静的盯着她,静静看了半晌。
大半年不见,他依旧清瘦。
只是神态多了几分萎靡,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收回目光,起身坐于榻上,轻声示意道:
“好,娘子坐下,慢慢说!”
陈子桑积攒了一肚子的愠怒,面对如此场景,竟无法宣泄。
她只得在书桌旁的蒲团跪坐下,望着男人道:
“听说周嬷嬷和桃儿被关了起来,你放了她们吧。我知你怨我,不过你不要迁怒旁人。”
公西景明没有说话 。
陈子桑从怀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圆桌上的镂空香炉旁,接着道:
“这是往日在你府中支取的银子,如今我只能暂时还上这些。其它的我需要些是日……我希望我们能和离。”
和离?
榻上的男人突然神情紧绷,眉头微蹙,墨眸眯成线,习惯性得拾起桌边的檀木珠子,摩挲了一阵才道:
“和离么?娘子想清楚了?”
“是!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强行在一起,彼此都很累。”
男人闻言陡然起身,吓得陈子桑身体僵了片刻。
不过,他只是转头,对着门外的竹青吩咐道:
“竹青,去备马吧!本王带娘子去放人。”
竹青眼中闪过疑惑,又看了眼身旁一脸茫然的景王妃,很快了然于心。
“是!”
竹青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这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陈子桑不敢相信。
自己想了那么多说辞,一句都未用上。
思量间,公西景明侧脸看了过来,清冷的笑道:
“娘子都要与本王和离了,这会儿是打算留在此处看我更衣么?还是,终究舍不得本王,后悔了……”
陈子桑一愣,顿觉尴尬。
“那……那……我与竹青在外面等你!”
她留下话,匆忙退了出去。
门被重新关上。
房间内,再次陷入昏暗和沉寂。
男人独自坐在榻上,伸手抚摸自己的唇,眯着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娘子,若让你再逃一次,我算是白活这一世了……”
她与竹青已在马车上候了半个时辰左右。公西景明才慢悠悠的过来上了马车。
马车上,男人闭着双眼,一路无言,尽显疲态。
马车停下,公西景明起身先行,径直下了去。
她赶紧跟在后面。
待下车后,威严的大院门口,硕然写着“刑部”
竹青竟将她带来了刑部?
顿时,她神色一紧,疑惑的转头看向二人,警惕地问道:
“不说去巡检司吗?为何来此处?”
公西景明看了眼身旁的竹青,竹青立刻开口道:
“夫人,请吧!”
“你们这是何意?”
看着这两人,陈子桑心中生出了一丝抗拒:
她不想进这刑部。
一道晚霞正照在刑部大院门口,公西景明一只手端着,一只手垂在大袖里。
他整个人笼罩在霞光中,身上少了些阴冷,多了些柔和。
霞光有些刺眼 ,男人半眯着眼,侧脸斜看向她道:
“本王让他们将人带了过来,顺便在这里与娘子商讨合离之事。”
刑部商量什么和离之事?
陈子桑没弄清楚一切,很快,门口的侍卫迎了上来,抱拳对公西景明行礼后,恭敬得为他们打开大门。
望着幽深的大门,陈子桑重新打量了这主仆二人一番,并未从他们身上看出端倪。
公西景明见她一副抗拒的摸样,不再理会。
他脊背直立,晃荡着身上的大袍径直穿过大门,往里去。
留在陈子桑一个人在门口,犹豫不定。
可来都来了,她硬着头皮也得进去。
思索片刻,便跟了上去。
竹青领着两人进了刑部后院的一间宽敞的厢房内。
公西景明坐于上位,陈子桑在左侧位坐下。
半个多时辰,桃儿和周嬷嬷才被一队士兵带了过来。
两人衣衫浑浊不堪,头发凌乱,被押解的士兵呵斥着跪在大堂中间。
“夫人……”
“夫人……”
二人很快认出了她,异口同声,神色激动喊她。
陈子桑一见二人,心疼不已,她慌忙放下手中茶盏,迫不及待的起身往她们身边去。
好不容易被她养得胖些桃儿,比刚遇到时,更瘦了。
离二人只有几步远的距离时,竹青和跟进来的侍卫却先她一步,拦下!
她盯着竹青,疑惑道:
“竹青,这是何意?”
竹青并未说话,转头看向了主位上饮茶的男人 。
男人饮了口茶,才缓慢开口道。
“娘子,你何必这样心急呢!她们已被关了大半年,你若真关心,怎可能对这二人不闻不问这么长时间?”
他语气里的蔑视溢于言表。
转头回望去,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却不知如何反驳:
“我……”
公西景明漫不经心的看着跪在堂上的两人,轻笑起来。只是笑声有几分冷意。
“本王告诉你们,你们这个主子,当初抛下你们时,便没想过你们的处境。如今回来救你二人,知道为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