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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柔盯着顾宝珠看了许久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姑母,您莫不是疯了?”

顾宝珠剜了顾柔一眼,抬手撩了撩鬓发的发丝,“我如何就疯了?

陈国又不是不许寡妇再嫁,当年就连明泽大帝还纳了一个寡居的女子为宠妃。”

苏氏一介商女都能做永昌侯夫人,何论她这个堂堂安定伯府的姑娘!

“可父亲断不可能休妻另娶,难道姑母愿意入府为妾吗?”顾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妻妾一字之差那可是天壤之别。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所谓三妻便是一位正妻两位平妻,以我的身份难道还不成平妻吗?”

虽然男子可以迎娶平妻,但大户人家鲜少为之,怕的就是内宅争权家宅不宁。

但顾宝珠觉得自己身份高,只要入了侯府那便必定是平妻之位。

见顾柔还在犹豫,顾宝珠劝道:“我若真能得嫁侯爷,这侯府的后院便不再是苏氏和顾锦一家独大,届时我难道还能偏向顾锦不成?

男人都喜新厌旧,更何况那苏氏对侯爷粗心冷淡,这个时候若有一人对他柔情蜜意,哪个正常男人能抵抗得了。”

“可谢染和顾锦能同意吗?”顾柔有些忧虑。

顾宝珠语气不屑的道:“只要侯爷愿意,他们还能管得了老子娶妻?”

“柔儿,我能若得偿所愿到那个时候我们姑侄齐心难道还能斗不过苏氏吗?

我到了这般年纪只想寻一个安稳之所,日后能仰仗的也就只有你和依依,苏氏与顾锦才是一条心,只有我才真的希望你好。

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啊!”

顾柔拧眉思忖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由姑母做她的婆母总归比苏氏那个外人要强,到时候有个人帮她和谢清吹吹枕边风也是极好的。

见顾柔松口顾宝珠唇角勾起。

只要她能嫁给永昌侯,到时候依依的身份便可水涨船高,还怕依依没有好归宿吗?

顾锦一直没琢磨明白顾宝珠的意图,只能提醒苏氏自己留意一些,切莫全然相信顾宝珠的花言巧语。

“其实说实话我与你这姑母也不是很合得来。”苏氏虽然谈不上聪慧,但对方是不是真心对她她还是感觉得出的。

“我就全当花点小钱寻个玩伴,要不我整日也无所事事。”最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避免与他独处,她乐得自在。

以前永昌侯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打仗他们两人聚少离多她反倒自在些,如今让两人日日相对,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谢染听到这番话忽然对永昌侯有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悯,母亲是没事硬找事做,他家那位则是每日忙得找不到人。

见谢染过来,苏氏旁敲侧击的提醒他要注意洁身自好,后院一下子多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她担心自家儿子会把持不住。

谢染看了顾锦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如今她们在夫人的调教下也算物已尽用。”

顾锦略有心虚的笑了笑。

反正琉璃琥珀闲着也是闲着,她便让她们帮着玉颜阁研磨香料。

研磨香料需要细致耐心,常常一磨便要半日功夫,两人不愧是宫里的婢女,活计做得漂亮极了,看得她还想再从婉妃多要几个。

漂亮能干不说,关键还不用她给月银,有这么好的员工当老板的做梦都能笑醒。

三人喝茶闲聊间,连枝带来一个消息。

“方才京里出了好大的事,柳尚书家的二小姐参加诗社的游船集会时不甚落水。”

权贵家的公子小姐都喜欢参加诗社以展露才艺,谢清便是诗社常客。

顾锦对柳纳兰印象很深,她一曲琵琶弹得甚妙,婉妃有意让恒王娶她为王妃。

毕竟柳纳兰的父亲是堂堂户部尚书,日后对恒王助力颇多。

“人可救上来了?”顾锦忙开口询问道。

“救是救上来了,只是……”

“人受伤了?”

连枝摇头,叹声道:“柳小姐被一外男所救,听说好像是个五品官家的庶子。

柳小姐衣衫尽湿的被那男子抱在了怀里,名声是彻底没了。如今她要么便嫁给这公子为妻,要么怕是就只能青灯古佛一生了。”

“这是什么道理!”

顾锦语落之后才想到这里不是现代,而是对女子层层束缚的封建时代。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女子若与外男稍有肌肤之亲便要被扣上一个淫荡之名。

那般美丽有才情的女子,只不过意外落水便要悲惨一生,顾锦觉得愤慨可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谢染开口解释道:“世家大族重清誉,府中女眷若有损清白,柳家男子的仕途也会受损。”

所以往往这种情况下女子都会被舍弃,哪怕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顾锦觉得可笑又可悲,她有些愤懑的喝了一口茶,抬眸却见苏氏的脸色难看极了,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母亲……”

谢染朝她摇了摇头,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和阿锦先告辞了。”

“嗯……好,你们也下去歇着吧。”苏氏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母亲这是怎么了?”出了院子顾锦才不解的询问道。

谢染看了顾锦一眼,幽幽道:“因为当年母亲就是这般嫁进侯府的。”

原是苏氏在一年七夕节上与姐妹好友一同游湖赏花灯,那时苏氏已定婚约,对方虽是个寒门子弟但已中了举且成绩甚好,只等着待春闱结束考中进士后双喜临门。

可没想到苏氏竟意外从花船上跌落湖中,她不会水性险些溺死,幸好被永昌侯救了下来。

“那人嫌母亲与外男有染退了亲事,恰好父亲上门提亲,母亲便为了苏家的名誉考虑应了下来。”

此事虽是意外,但京中人惯会颠倒黑白,都觉得是苏氏故意设计永昌侯,这才以商女的身份成了永昌侯夫人,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苏氏一直不被京中官眷接受的原因。

“难怪。”顾锦喃喃自语。

难怪苏氏与永昌侯相处起来总是别扭又不自在,原来两人当初在一起皆是因一桩意外。

因为苏氏的身份低,所以人们便先入为主的将苏氏当作了始作俑者,全然不顾她才是那个受害人。

“那个举子呢,后来如何了?”这种男人如此没担当,想来也没什么大出息。

“他后来中了进士又入了翰林院,这些年一直在外做官,名声和成绩都不错,今年便要回京述职了。”谢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与母亲退婚后娶了母亲的堂姐为妻。”

顾锦挑了下眉,谢染不是个乐衷八卦的人,他特意提及此事必定有原因,“母亲落水那日,这位堂姐也在?”

见谢染点头,顾锦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看来谢染怀疑当年之事与母亲的堂姐有关。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仅要承受时代和男人给予的枷锁,还有面对同性之间的竞争与算计,人生何其艰难。

顾锦因着最近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谢染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沉默未语。

认清现实的过程总是残酷的,接受与否只能由她自己来选择。

顾锦最近几乎一直忙着扩张学堂的事,沈无疾见状只觉奇怪,忍不住询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就好像在完成什么遗愿似的……啊呀!”

沈无疾被顾锦扔过来的书砸在脑袋上,霍司辰看了他一眼表示同情不了一点。

沈先生的每一次打骂都是凭实力挨的。

顾锦的确有点急躁,越是深入了解这个时代,她便越是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百姓家的女儿八九岁便要开始承担家务的重担,甚至还要帮着照顾弟妹,年岁一大便被父母找个人家嫁了换些聘礼钱。

这些还算好的,若是遇到家中父兄不上进再沾染毒瘾酒瘾她她们早早就会被家里卖了换钱。

这些女孩子或许天资聪颖,可只因她们生为女子便注定卑贱。

顾锦并不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了所有人。

可哪怕只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她也觉得是值得的。

因为她自己淋过雨,所以才深知她们对那般把伞是何等的渴求。

“少奶奶,蒋大小姐和蒋二公子来了。”

蒋凤栖在皇宫里就曾与顾锦表示自己想来学堂瞧一瞧,让顾锦没想到的是蒋钰竟然也来了。

“三少奶奶,许久不见。”蒋钰坐在轮椅上笑意融融,是那种没有一丝攻击性的温和,如三月的春风江南的烟雨。

“是你!”顾锦有些意外,目不转睛的望着蒋钰,“你是来还我银子的吗?”

蒋钰失笑,她果然还没忘记诊金,“自然。”

蒋钰为顾锦准备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钱袋他自那天蒋府寿宴便一直备着,每每攒了一些银钱便塞进去,是以比先前沉了许多。

只他一直找不到还钱的机会,恰好听说蒋凤栖要来学堂便也跟了过来。

顾锦掂了掂钱袋子,唇角扬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恰似一朵芙蓉绽枝头,“谢啦!”

蒋钰也随之弯起唇角,这虽然仅仅是他见过顾锦的第二次,但与她相处他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因为他未曾在她眼中看到过嫌弃或是怜悯,他发病之后她没有袖手旁观,救了他之后大大方方从他索要诊金。

他会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与常人无异,这种不被照顾的感觉正是他这种人所向往的。

蒋凤栖对顾锦的这个学堂更感兴趣,“阿锦,学堂里如今有几位教书先生?”

“暂时只有一个,就是那人……”顾锦四下张望却没看见沈无疾的影子,“人呢?方才还在这呢!”

“一个先生还是少了些。”

顾锦点点头,“少是少了些,但宁缺毋滥。

虽然学堂里招收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我也希望他们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所谓名师出高徒,许多私塾里的先生都是屡试不第的老秀才老举人,让他们教着识字还成,指望他们培养科举那不是摆明了为难人吗?

蒋凤栖微微蹙着眉心,如实道:“阿锦,不是我打击你的自信心,只是几乎所有大家早就被各家权贵聘请到自己府中去了,那些有名的大儒怕是更不愿委身在一个普通的学堂。”

顾锦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所有事凭的都是缘分二字,尽人事知天命不必强求什么。

我只管自己做了什么,至于能不能做到能做到哪一步便不完全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蒋钰凝眸望着顾锦,浅金色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那种温暖光亮似足以让枯木逢春生出枝丫。

“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个杀手锏。”

“杀手锏?”兄妹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不解。

顾锦其实也不知道沈无疾到底靠不靠谱,但决定先帮他把牛吹出去,“我这里虽然只有一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信心在明年春闱中高中状元,届时自会打响我这里的知名度。

或许到时候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说不准。”

蒋钰微微皱眉,觉得此人未免有些太过自信了,科举也要靠运气,若是春闱的文章不合考官的眼缘那便会直接名落孙山。

蒋钰担心顾锦被人欺骗,便问道:“不知是哪位同窗呢?”

顾锦正要回道,沈无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手拿着一个白雪的大馒头。

顾锦脸色一沉,这家伙又跑出去偷吃了!

沈无疾看了看蒋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慵懒,“以前便听闻蒋家二公子才高八斗,不知蒋二公子有没有信心在明年春闱上与我一决胜负呢?”

蒋钰眸光暗了暗,如果没出那些意外他想必早已参加了科举吧。

沈无疾见蒋钰不说话,咬了一口刚出锅的大馒头,莫不在意的道:“写字用手也不用脚,你虽然瘸了但胳膊不还是好好的!”

蒋凤栖柳眉紧蹙,只觉这人好生无礼。

京中都为二哥的遭遇而惋惜不已,这人怎么净戳人心窝子。

见顾锦表情凶狠的瞪着他,沈无疾后退一步委屈的道:“我说的也没错啊,读书治世靠的是脑袋又不是腿,别说瘸了就是变成人彘也不耽误啊……”

“你没完了是吧!”顾锦见他越说越不着调,咬牙切齿的警告道。

蒋钰好歹是她客人,这沈无疾往日虽不着调但也不至于这般没眼力,今日这是怎么了。

“三少奶奶,我觉得这位兄台所言不错。”蒋钰平静的笑了笑,迎视着沈无疾略显幽暗的眸光道:“我会参加这次科举,届时还望兄台不要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