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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来了。”

“胡闹!她怎么过来了?!”郭春遇低声呵斥。

还没等那小吏应答,一阵香风席卷而来,秀丽无双的少女穿着碧色杭绸的骑马装,英姿飒爽,如同一只碧色蝴蝶般轻灵动人,翩翩而来。

纤纤玉手还执着一把鸳鸯双剑,一看便知是个爱武的。

郭飞雁声若出谷黄鹂,对郭春遇娇滴滴的福了一礼:“爹爹,女儿听说仙骑将军在此,特来赴宴。”

已经准备离开的蓝若深、胡蕴川、刘高贤等人,就这样被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拦住了去路。

“放肆!”朝廷派来伺候蓝若深的首领护卫随从宋灼泉立即用剑隔开了少女近前的冒失动作,厉声训斥。

郭飞雁脚步停顿,却一点不害怕,放肆的上下打量蓝若深,大眼睛充满了向往炽热,居然直接往剑上冲。

蓝若深才不信她能当众做出危害自己的事,给宋灼泉使了个眼色,宋灼泉很疑惑的盯着郭飞琼,慢慢收回剑,警惕心还没消退。

“啊,第一次见到神仙少将军的风姿,雁儿时就听过您枪挑小吴王,锄强扶弱的事迹,一直心向往之,您果然与世间那等乌浊须眉不同,雁儿今日三生有幸,能得见您,虽是初次见面,却像前世有缘一般,实乃雁儿的万千之喜!”郭飞雁双手抱住了蓝若深的右手,不停的用小脸儿蹭着,那激动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领袖,看到了崇拜的神明。

刘贤高等人瞠目结舌,毕竟大历朝虽然开化文明,这些年不那么讲究男女之防,贵族女性也可以做一些有限的女官吏位,但这不代表,陌生男女能随意亲近。

尤其女子主动俯就、贴靠男子,这更是伤风败俗的事,于男子的名声也很不好。

胡蕴川是个穿越者,他倒是没怎么惊讶,而是反感。

不错,就是反感,正所谓安全的社交距离产生在初次见面之时,这个少女明明才十三四岁却给他一种侵略感、设计感极强的“错觉”。问题是,这女子还是同僚甚至长官家的千金,还没有恶意,只是倾慕崇拜,也不好阻拦。

胡蕴川也想到一个好法子,不客气的挡在蓝若深身前,隔开郭飞雁“郭小姐,承蒙您的错爱,蓝将军,也就是我的爱人,需要休息了,请您放手好吧?”

不料,郭飞雁竟然斜了胡蕴川一眼,双手抱的更紧了,轻蔑娇笑。

胡蕴川这回也觉得有意思了,直接与蓝若深十指相扣:“呦呵,小侄女儿,你是在挑衅叔叔吗?”

不管这小姑娘什么狗屎心思,反正这老公主权他可得显示一下。

蓝若深虽然表情冰冷的看着郭飞雁,但也很配合的跟胡蕴川牵手了。

然后,胡蕴川敏锐的发现,郭飞雁的眼皮猛跳,眉眼一闪而过的狰狞。

郭春遇嗔怪的瞪了眼突然发倔的女儿,出来打圆场,言语竟是让蓝若深迁就的意思:“胡大人千万别怪罪,小女被她祖母惯坏了,性子古怪,厌文喜武,在本官的郡守府衙做个虚职武官,也是对将军之义勇倾慕多年的干系,这才失礼,将军见谅则个,回去本官一定和夫人严加管教她。”

“郭小姐,初次见面。”

蓝若深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手,异常淡漠的俯视她,声音更是带着寒霜般提醒。

他根本没看,没听,更没理会郭春遇的打圆场,他对这对父女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

郭春遇是个人精,怎么会没察觉呢,此时刘贤高也一直使眼色提醒,最后干脆凑到郭春遇耳边。

“郭大人!您是怎地了?现在可不是宠孩子的时候!快让人把小姐带下去!圣上摆明要重用蓝将军,胡大人的表弟更是圣上的宠妃!得罪不起!”

郭春遇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低声:“本官知晓。”

这会儿,郭飞雁小脸受到惊吓的样子,终于缩回手:“雁儿惹您不愉快了吗?”

蓝若深懒得理会这对一直做戏的父女,冷然道:“郭太守,将军府接风宴已经结束了,欢愉总有散,想来诸位都累了,各自回去,五日后还要共同商议抗倭大事。”

直接下了逐客令。

郭春遇脸色从僵硬到坦然只花了一瞬,笑着拱手:“蓝将军所言甚是,小女淘气不懂事,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很疲惫了,大家伙今儿都散了吧。”

一场还算主宾尽欢的接风宴,谁也没料到尾声弄的这么尴尬。

其实三城大部分的官将也都心如明镜,蓝若深这一来,势必会改变原来郭春遇独大的现状,文武官分治虽是这么说,但文官在沿海一带还是比武官地位更尊崇些,家族宗族的势力也更庞大,这蓝若深突然来分一杯羹,郭春遇为首的自然不快,明里暗里的弄幺蛾子。

毕竟蓝若深不是蓝嵩之,不提蓝嵩之已经是苟延残喘,从实权掌舵者变为蓝氏一族的吉祥物侯爷。就提过去,蓝嵩之在这边当将军的时候,都可以用重益收买,并且沽名钓誉,自私自利,根本不愿意涉入过多,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其子蓝若深却不同,他如果不改变目前官兵士气低迷,长官作风保守甚至中饱私囊的局面,那么他也会被历太宗撤职,辜负了武状元的威名和圣上的信赖,即使回京后,在朝堂之上也难有容身之地,平阳侯府的权柄也不会交给他。

只是头次会面,郭春遇就弄出这些破烂事来,也的确太不给情面了。

“咱们回去。”胡蕴川粗中有细,早就派花雨田打探清楚了,此时也不太高兴。

蓝若深却依旧如常,抚着胡蕴川的手掌心绷带,甚至还开玩笑:“回家,看看你安排的宅子如何,我和女儿儿子可被你养的娇惯了,若是不好,我可不住。”

“嘿嘿,必须得让将军满意呀,您请~”胡蕴川装模作样的扶妻上马车,乐滋滋的,那些深思熟虑,不快闷堵都抛在脑后。

大家都走了,唯独剩下郭春遇父女,郭太守握着郭飞雁的肩膀,低柔的说着什么。

他们没注意,潴县都头喜济臣故意折返回来,满眼的惊艳,留恋不舍的偷窥郭飞雁许久。

“喜都头有什么事?”将军府衙的侍从来问候。

“啊,没事,我掉了荷包,回来取。”喜济臣支吾着随便找了个借口。

辽州的兵营位于海滨的鳊镇,靠海很近,就是为了防患倭寇登岸。

而胡蕴川命黎松安置的宅子就在兵营二里处,有些许山石遮蔽的高地上,五进出的大宅院,原是江南宁郡王的外宅,后来因为倭患频繁,宁郡王犯罪遭贬,把这座宅子卖了出去,被一富庶布商收购安家,接着又转手被黎松看中买下进行了整修和添置人口物件摆设。

其实不需要太多修缮,因为院子经过两代主人,修缮完备,已经非常豪奢富丽了,黎松知晓二位主子品味风雅,因此修改了多处过于浮华俗气的,多增添了好些奇花异草,山石佳木。

进入最大的正院便是一棵参天的玉兰花树,花形硕大如玉白碗口,对称一棵垂丝海棠,花朵分红娇艳如瀑,红白花雨簌簌而下,无比相衬,正是清雅与艳丽俱全。雕梁画栋,屋舍华靡,柱子和墙壁,以及花圃围盆也镶嵌着玛瑙,台阶地砖儿都是汉白玉凿刻莲花纹路的,又叫做“步步生莲”。正房的后院便是莲花池了,这原是活水,引泉建池,上头还有一座许愿桥,整座桥也是汉白玉砌成的,桥栏杆上系着写满吉祥祝福字样的彩色缎带,随风飘摇,非常好看。因前任房主的妻子潜心向佛,特意修建的,又经历了一次精修,增添了漂亮的各色锦鲤,还有乌龟和鸳鸯,让它的宗教意蕴减弱了许多。

比起京城中的竹园,各有千秋,不差什么了。比起将军府的中规中矩,过于古拙质朴,这里的条件才是真的好,位置也高,便于观察海域。

至于他们夫夫居住的正房,格局与竹园的一样,为了场面,胡蕴川从京城带来好些名贵珍稀摆件儿,还有他几百家江南商号里的压箱底儿的好货,也被他调来一些在家里摆着,不能让他的蓝大将军丢份儿。

说来可惜,就寝处没了和田榻和翠玉贵妃榻,那可是极养人的好玉,蓝若深也喜欢,却不方便带来。只好换成了楠木,樯木的雕工精美贵重家具,多了冰裂梅花雕纹的千工拔步床,是奇楠沉香木的材质,精湛的江南秀雅做工,簇新光亮,馥郁浓香。

也是胡蕴川一早费尽心机从富商手里重金购买木材,又请奇人巧匠做成的。

毕竟人的一辈子,最多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床好,睡得好,人才能长寿,办事效率也高。奇楠沉香的大床并排睡五个成人也有余,因奇楠沉香对身子好,胡蕴川便打算以后让两个幼崽与他们一榻睡,这样的地界儿,孩儿都在眼皮子底下,夫夫都能放心。

此时此刻,夫夫二人沐浴换了轻薄寝衣,一起坐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成了两只小猪的团子,终于享受到了一隅宁静温馨。

蓝若深给孩子掖了掖锦绣花鸟葡萄纹的藕丝被,面庞慈爱,抬头看着精神奕奕的胡蕴川,也笑了:“安排的这样好,真是偏劳你了,三郎。”

胡蕴川咧嘴:“无非是吩咐底下的人做,再说是为了你和孩儿们,没什么劳不劳一说。”

他又悄声嘲笑:“墩子和卓姐儿本来还蔫蔫儿的,进来后,到处乱跑,十几个丫头婆子都追不上,玩疯了,满血恢复,哈哈哈小孩子就是心思浅,容易满足。”

雨簟和小乔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胡蕴川和蓝若深去起居室坐在罗汉榻上喝了醒酒汤,宴席上总喝酒,没怎么吃东西,还叫厨房做了点清淡的鱼片儿粥当做夜宵。

“我想睡了,你身子也沉了,咱们还都饮了酒,今儿早些歇息吧?”饶是喝了再多的灵泉水,这会子胡蕴川也扛不住了。

虽然现在还没天黑,只是下午,神经察觉到安全,就开始松弛,止不住的犯困,眼皮子跟灌了铅一样。

夫夫上床,困乏极了,一边一个中间两个孩子,就那么睡着了。

半夜四更,蓝若深却睁开眸子,从里侧跃下大床,身轻如燕,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旋转顺势拿起衣架上的外衫穿上了,用一根冰白的水晶孔雀簪半挽了头发。

见山、灼泉等下属在外院等候。

“主子。”看到蓝若深立即迎上来。

“人醒了吗?”蓝若深问。

见山面带喜色和解恨道:“赵尤先生妙手回春,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没真正开始拷打,她自个儿就招供了,她是会咱们汉话官话的,已经供出好些内容。”

该死的倭女,害了他好几个兄弟,一定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灼泉道:“虽不知真假,但她不敢逆着来了。”

蓝若深听到此女回汉话,倒是意外的挑眉。

“去地牢,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蓝若深去了这座宅院秘密建立在后院假山内的一座地牢。

说是地牢,实则不全是,上层还是在地上的,假山内部,还可见些光亮,下层是地下,还有一部分是水牢,那可真是暗无天日了。

这倭女诡计多端,蓝若深命人把她关在水牢里,但她身体本来就被胡蕴川那一枪打至重伤,所以只是大腿中段以下泡在水里,上半身还是好吃好喝暖暖和和的待着,还用各种名贵药物吊着她的命,给她细心治疗。

只是,她如今泡的两腿冰冷麻木,浮肿惨白,再泡个两天腿就废了,更别想逃,逃出去也是个废人。

更别说赵尤往她的耳朵里植入一种小虫子,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一点点啃食她的耳肉,扑腾翅膀,又麻又痒,又疼又吵,叫她生不如死。

“我什么都招了,放了我吧……”倭女不断求饶,她头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最幸运的莫过于胡蕴川只是轰掉了她半边脸,头骨虽然也损伤了,但是她的生命力也极其强悍,居然能苏醒,神志也没有受到损害。

“呜呜呜……我好想回家……”倭女只剩下一只眼睛,不停的流泪,望着蓝若深。

赵尤看向蓝若深。

蓝若深点头,赵尤往她的耳朵里又放了一只虫子。

“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地牢里响起,却半点没传到外面去。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

胡蕴川也醒了。

他这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胡蕴川醒来时,身边都空了,他这才惊觉自己睡了整整十个时辰,也太能睡了,窗子外传来孩童欢笑玩闹以及蓝若深和丫鬟们的交谈声。

蓝若深宠溺慈爱的搂着两个淘气的小团子:“宝贝,小声些,爹爹还在睡觉呢,不要吵醒他。”

侍奴闻竹并报:“主子,膳房的蔡妈妈来禀报,说是今儿早上刘高贤大人家的老夫人送了好些墨鱼脯来,还有一坛子的虾籽酱,说是熬粥煲汤再好不过了,所以蔡妈妈问今儿午膳是否用上呢?”

“叫见山带着赵先生去查验一下,无事再入菜,就叫蔡妈妈煲个青韭墨丸汤,卓姐儿喜欢吃,以前你们爷亲手烹制过的,翻翻菜谱册子。”

“是,主子。”

“后院竹林里好些笋子,也叫他们一起查看,无事就挖一些,腌几坛子酸笋,再用新鲜的包一些青笋鲜肉虾仁儿的包子,蕴川最爱这口儿。”

蓝若深很警觉,细致的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