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目光呆滞地望着路口那满头白发的男子，半晌都没有动弹，直到后方传来小厮气喘吁吁的声音：“林管家！”
这声喊把晃神的林管家吓了一跳，一个踉跄从高高的马背上滑了下来。
“小心！”小厮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险险地扶了林管家一把，才没让他给摔着。
“林管家，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小厮紧张地问道，心里奇怪平日里一向精明干练的林管家今天怎么有些失魂落魄的。
林管家充耳不闻，一手扶着马鞍，急急地又朝街对面看去。
可是，路口那边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方才那白发的青衣男子已经不见踪影，连那个黑衣少年也同样不见了。
“孙二，你方才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个人长得……”林管家转头去看小厮，小厮一脸茫然地与他对视，让他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林管家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一次朝路口的方向望去，心里惊疑不定：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但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怎么可能有一张那么年轻的脸……
“是我看花了眼吗？”林管家低声自问。
地上，那个背上被踩了一脚的灰衣小贼狼狈地吃了满嘴的泥，连续呸了两声。
他忍着背上的酸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悄悄逃走，却被林管家一脚又狠狠地踹倒在地，他“哎呦”地惨叫一声，再一次摔了个狗啃泥。
小厮快步走了过去，夺过那小贼手里捏的钱袋，交到了林管家手里，林管家随手掂了掂，冷冷地吩咐道：“孙二，把这小贼给我送到衙门去，跟衙差打声招呼。”
小厮连忙应声，一把抓住那小贼的后衣领将人提溜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连我们陆家的管家也敢偷，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陆家？”那小贼吓得两腿颤颤，脏兮兮的脸庞上，嘴唇发白。
他只是跟人打了个赌，赌他敢不敢在长风镖局的眼皮子底下下手，他想着反正是伙外地人，就算被抓了，最多把东西还给对方就是了。
“大爷饶了小人吧。小人知错了。”小贼痛哭流涕地认了错，简直要给林管家跪了。
谁不知道陆家是这建南城的土皇帝！
就是得罪官府，也不能得罪陆家！
他也太不长眼了。
那小贼悔不当初地连连讨饶。
然而，满腹心事的林管家充耳不闻，翻身又上了马，抓着缰绳再次调转了马头，一颗心却是乱了。
他的目光不由望向了前方的卫前街，陆府的方向。
此刻，楚时聿、楚蓁以及裴锦之一行人的车马已然停在陆府外，那鲜艳的朱红色大门大敞，又有两排仆从井然有序地自府内走出。
开门的动静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朝这边望来。
“大娘，你们这是在看啥热闹啊？”人群中一个褐衣青年一脸好奇地询问身边的某个老妇。
“陆家的大门开了，我记得上回是两年前陆二老爷在东海剿灭了一伙倭寇，带兵回城的那天。”老妇翘首引颈地张望着，满面红光地说道。
平日里，陆府的正门很少开启，主子们日常进出走的多是东西角门，也唯有逢主子们凯旋归家，或者圣旨驾到，或者宴请宾客，又或者逢贵客登门，正门才会大敞。
越来越多的百姓停下看热闹，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与那老妇搭话：“没听说最近闽州卫打了胜仗啊，难道是有什么贵客来了吗？”
“是了是了！”那褐衣青年连连点头，目露异彩，“我认得那两位是陆二公子和陆三公子，能让他们亲自出来迎的定是贵客。”
于是乎，那些围观的路人都伸长脖子好奇地去打量楚时聿、楚蓁，不由赞这对兄妹一个俊一个俏，都像是玉雕般的人物，真是好相貌。
只不过——
“这位小姐长得是国色天香，可怎么骑了头驴啊？”中年妇人忍不住嘀咕道，“这富贵人家的小姐不都是坐那种华盖马车、高头大马的吗？”
只有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买不起马，才会骑驴子。
“我瞧这位小姐穿着也不华贵，真的是陆家贵客吗？”褐衣青年摸着下巴说，引来旁边好几人的附和声。
七嘴八舌之间，众人便注意到那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有了动静，一辆轮椅被一个单薄的少年轻轻松松地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年方弱冠的白衣公子，一袭素衣犹如山巅皑皑白雪，翩然出尘。
突然，那位小姐肩头的白貂儿滋溜一下窜到了白衣公子的扶手上，白衣公子侧脸看来，展颜一笑。
刹那间，连旁边贵气不凡的陆家公子都变得黯然失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鸦鹊无声。
凉丝丝的秋风轻轻地吹起他鬓角耳边的一缕乌发，拂在他轮廓鲜明的下颌上。
那些路人都被这位白衣公子的天人之姿晃了一下神，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这谪仙般的人物。
有个小娘子羞答答地低声对姊妹说：“貌比潘安，当如是。”
她的两个小姊妹连声附和，看得目不转睛：“可惜我们没带花。”
三个小娘子心有戚戚焉，真恨不得手边有一朵小花，可以朝那位神仙公子抛过去。
“吱呀”一声，陆府的大门再一次关闭了，也挡住了外头众人窥探的眼神。
一门之隔后，陆成钧亲自为楚蓁、裴锦之与楚时聿领路，径直往陆府的正厅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陆府下人都低眉顺眼地躬身而立，在他们走过时，不免有人好奇地抬眼去打量楚蓁与裴锦之，眼神略有点复杂，惊艳有之，惋惜有之，唏嘘亦有之。
一行人穿过外仪门，沿着铺满青石板的庭院又往前走了几丈，陆成钧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半侧过身，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楚蓁清丽的小脸上，正色道：“表妹，有件事你许还不知道，长信侯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