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人影错乱,众人的衣角慌乱得犹如鬼魅般乱颤,宝珠不禁顿住脚步,将自己那突突直跳的心狠狠的按了下去,方才能迈着步子走入殿中。
姜蘅正坐在堂上,正苦恼地闭紧双眼撑着额发一言不发。有太医跪在她的面前,可那垂落的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止不住的惊恐,只怕他在陈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娘娘,”小蛮看见宝珠的瞬间那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的迎上前来。“您可算是来了,这长生殿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宝珠微微颔首,示意小蛮不必过分担忧。姜蘅随即睁开双眼,努力驱散开满身的疲惫坐直起身,望着宝珠的眼中满是困倦。
“你来了。”姜蘅说道。
宝珠自然的坐到姜蘅的身边,姜蘅示意太医重新又复述了一遍启钧策目前的情况。
那些什么专业的术语宝珠听得云里雾里,只听见太医那颤抖得声音都夹杂着哭腔,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面前的这位太医。
“卢太医可来了?”宝珠问道。
“来了,”小蛮回复着,“卢太医是太医院最资质深厚的,目前在陛下床前等候着。”
“让他来回话,这位太医先下去吧。”宝珠挥挥手,小蛮便识趣地驱赶走了其余的闲杂人等,刚刚还闹哄哄的内殿,瞬间安静了不少。
卢太医镇定自若地自屏风后现身,宝珠抬手示意他免去那些繁文缛节的跪拜。“现下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还请您如实告知。”宝珠淡然的口气,像是在询问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陛下此次系用药过猛,先前的昏迷本就伤了本里,原本在太医院的精心调养下已然大好。”卢太医眉眼低垂,那花白的胡子下的嘴一张一合。
“可陛下近日来贪恋丹药,从三日一丸到如今的一日三丸,便是铁打的身子都是吃不消的。更不用说。。。更不用说。”卢太医有些支吾起来,宝珠抬起眼眸,疑惑地问道:“更不用说什么?”
一声叹息过后,卢太医才继续说道:“更不用说接连的纵欲,这原本就是最伤身体的。只怕是,再难康健了。”
卢太医的话悄悄然似鸟群拂过水面,迎来长久的沉默。宝珠不知自己的思绪飘荡到了何处,等回过神来时身边的姜蘅已然将卢太医叫了回去。
“盈风此次行事实在是过于大胆,现下目击者众多,我就是想要包庇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做。”姜蘅并未在意已危在旦夕的启钧策,反而是开始心疼起郑盈风来。
“我一来,那四个女子便如惊弓之鸟般地瑟缩在角落,而盈风是一脸默然地站在一边。”姜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她怎么就如此的心急,真的要给自己扣上千古妖妃的骂名。”
“先将郑盈风收押起来吧,”宝珠沉声道,“让她跪在外面,等到前朝的大臣们知晓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她后,才真的于事无补。还不如现将人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还能保全她的性命。”
姜蘅蹙着眉头的模样如同画中愁苦的美人般伶仃,凄然的表情让宝珠都止不住的心疼。
“好啦,”宝珠握住姜蘅的手,一贯是知道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在心疼郑盈风的处境。“先处理最棘手的问题吧,盈风也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就让她休息休息也好。”
姜蘅长叹一口气,喝了点茶水按捺住那不安的心,才幽幽地回答道:“也罢,就照你说的那样做吧。”
宝珠隔着薄薄的窗纱,看着盈风被人带走连同那四个妖冶的女子一起。已然嘱咐了下面的人,虽名义上是关押起来,但断不可刻薄了她们。
千叮咛万嘱咐依旧是不放心,便让靠谱的月奴跟着去了,好安排回头的一应事务。
“贵妃娘娘,司衣局的织月找您。”一名小宫女匆匆来报,宝珠有些愕然,不是才分开不足两个时辰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是无名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走了出去。
织月站在院中,那单薄的身影被月光拉得纤长。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织月姑姑。”宝珠连忙迎上去,一把拢住了织月要给她行礼的动作。
“不是的,”第一次在织月脸上看到歉疚的笑意,这是她许多时候为数不多情绪丰富时刻。“是奴婢忘记给您一样东西了,还请您见谅。”
随即一封带着体温的信被塞到了宝珠的手中,宝珠望着上面那暗纹交至的图腾,便明白了那是凤钰的来信,只是这信封有些沉甸甸的,似乎除了信还有其他的东西。
“这是。。”宝珠欣喜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织月将那信一推塞进了宝珠的袖中,那漆黑的眸子沉了沉,微微地摇头示意着宝珠别声张。
“东西既已给到,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织月轻轻叩拜,随即如一阵轻巧的风般离去了,独留宝珠攥紧掌中的信笺,周身如沐欢喜。
“娘娘,娘娘。”阿紫清脆的声音将宝珠从沉醉中唤醒,宝珠回过身去问道怎么了,“白溪王来了,现下已然在殿内。”
宝珠扶了扶鬓角的绢花,天空已逐渐开始泛起鱼肚白,启烨来得比自己想的要快许多,那么前朝的那些大臣估计也快到或者是在路上了。
“好,本宫知道了。”宝珠平静地答道。
内殿的人没有了宝珠初来时的慌乱,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可惜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有一种末日来临时的静谧感。
宝珠和姜蘅进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启钧策床前脸上带着哀愁的启烨。姜蘅现下是启烨的嫡母,为着嫡母的身份过去将启烨拉了起来。
“白溪王,本宫知道你担心陛下,可若是你自己都不保重自身,那这泱泱骊国,可就真的风雨飘摇了。”姜蘅拉着启烨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是心里话也是对他的担忧。
“母后,”启烨的声音嘶哑,细不可闻。“父皇的身子怎么样了?”
床榻上的启钧策闭紧双眸,呼吸急促。虽陷入昏迷,可看起来睡得也并不安稳。双手近攥着被角,那额上密密的汗珠似乎在梦中忍受着巨大的苦楚。
脸上是不自然的红紫色,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两根。嘴角有葡萄酒的残痕,呼出的空气中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宝珠不禁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厌恶,只得别过脸去抽出了手绢掩饰着嘴角的不屑。
“你父皇他,”姜蘅虽对启钧策恨入骨髓,可面对启烨却不知要如何的开口。“太医说还需要静养,你也别太担心了。”
宝珠和姜蘅都说了些安慰的话,天也刚刚亮起微光。马东却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来,喊着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姜蘅望着从来是镇定自若的马东如此失态,也忍不住地皱眉问道。
“逆、逆贼启凤钰,他他他。。。”马东结结巴巴又慌张的样子,宝珠都忍不住想夸一句演技不错。
“他怎么了?”启烨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
“逆贼启凤钰,已然兵临城下了呀,娘娘,王爷!”马东绝望的哭嚎道,宝珠掩饰着的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