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个下午刚刚在梦里出现过的人——李文松。
恰巧，他也姓李。
等周乙走出门，门关上。
李明山开了口。
“方老前辈，明山以前只是听过您老的传奇故事，从未见过您的人呐。”
方城点点头，平和地说道。
“是啊，我加入组织时间早，进系统后，又长期在外，等李副局长崭露头角的时候，我又老得不成样子，到蓉城养老去了……”
方城讪讪地笑了，缓缓地摆摆手。
“老啰，老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这岁数正是经验火辣的时候。”
李明山站起身，走过来，给方城的茶杯里又添了一点茶水。
“听说方老前辈喜欢竹叶青，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还给您老人家准备了两包，放在车里的，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上。”
方城连声客套地感谢了两声，随即问了一句。
“李副局长也喜欢喝茶，还喜欢这竹叶青？你是哪里人？”
李明山慢慢地坐了回去，看着方城，眼里闪过一抹忧伤。
“说来话长了，论我的父亲，我算是湖南人；论我的母亲，我算是东北黑龙江人；要说论我成长的地方，我算是上海人……”
“哦？”
方城很疑惑，特别是听到上海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看着方城那眼里闪过的神色，李明山笑了笑，轻轻地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又站起来，抽出一支，走到方城面前，恭敬地递给他。
方城迟疑片刻，接过香烟。
李明山又掏出一盒火柴，划燃一根，凑到方城的面前，一双眼睛深邃地盯着方城。
“方老前辈，您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人？”
方城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脸色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他默默地偏过头，两根手指夹着香烟，把香烟凑到那燃烧的火苗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火柴杆上豆大的火苗还未灭，方城缓缓地吐出一股烟雾。
“是，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李明山瘦削的脸庞满是笑容，他缓缓地把燃烧着火柴杆抬起来，把自己手上的香烟点着，慢慢地说道。
“李文松，您老一定会说是李文松。”
方城侧过脸，微微昂着头，看着李明山，双眼眯了眯，点点头。
李明山没有说话，微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回到他的位置去，缓缓地坐了下来。
“难怪，您老也这么看。很多老同志，也都很好奇，也都认为我和李文松有什么关系。”
李明山讪讪地笑了笑。
“要说起关系，我和他还真有点关系。”
方城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烟雾对面，有些朦胧的李明山。
李明山继续说道。
“我的父亲是李从海，湖南人，1941年参加革命，从山东打到四川，又从四川到海南，最后北上去了朝鲜……”
李明山的娓娓说来，眼里微微有些动情。
“他入朝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直到93年的时候，才在松骨峰发现了他的遗骸。”
李明山使劲地抽了一口香烟，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父亲入朝以后，我娘带着只有三个月的我到上海。她在解放前是纺织工人，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上海的棉纱厂建设，从老家湖南到了上海。”
李明山顿了顿，又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
“到了上海没有多久，新建的棉纱厂被特务破坏，一把火烧了仓库，恰巧那天晚上是我母亲值夜班，她为了救火，牺牲了……”
李明山说得动情，眼角居然有些湿润。
坐在他对面的方城也不由得心里一沉，眼里闪过一抹悲伤的情绪。
“组织对我还是很照顾的，把我交给了福利院抚养，每个月还额外拨给我一笔抚恤费。”
李明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使劲地搓了搓脸庞，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冲着方城又笑了笑。
“那所福利院里，还有一个孩子，比我小四个月，他就是李文松的儿子。”
李明山盯着方城，方城的眼睛微微地沉了下去。
也许是自己搞错了，搞错了。
如果他真是李文松的儿子，袁克佑和他长时间在一起共事，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袁克佑又怎么可能不去调查呢！
“那李文松的儿子呢？”
方城突然问李明山。
李明山微微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死了，九岁那一年，他半夜逃出福利院去偷农民的地瓜，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方城心里顿时一惊。
“他，他死了……”
方城喃喃地说道，他是听卢千阳说过的，李文松哄骗了公安局档案科的小顾，小顾怀了他的孩子。
现在小顾还活着，只是因为找不见儿子，变得疯癫，言无双见她可怜，时不时对她很是照顾。
李明山脸色凝重，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
“李文松的儿子死了，福利院没有留下他的资料，福利院又多次搬迁，自然也就没人记得那个孩子。”
“后来，福利院的孩子都上了学，组织上派人来学校选拔了一批十几岁的孩子，我很幸运被选上，又转学来了北京……”
李明山娓娓说来，还未说完，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他立即止住了话头，瘦削的脸上露出刚刚进门的那种笑容来。
“一定是袁老他们来了……”
他们？
方城心里一怔，立即扭过头去。
包间的门开了，方城顿时双眼圆睁，满脸惊讶，眼里又满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