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沉着脸，微微地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方城问卢千阳。
“香港警方怎么说？”
卢千阳想了想，回答道。
“他们给我录口供是今天早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的回答也就是我们商议好的那样。”
方城和卢千阳在行动之前，在花白凤的陪护间里把所有的可能都推演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如果警察介入后，两人分别应对警方应该怎么说。
卢千阳是干刑警的，方城又是老特工，串这种口供，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方城点了点头，如果卢千阳是按先前设计好的那么说，香港警方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老爷子，你看见了开枪的人了么？”
卢千阳问方城。
“你说，咱们就已经算得上是黄雀在后了，还有谁还在黄雀的后面呢？”
卢千阳很是有些不理解，他和方城的行动可以说得上是临时起意，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那天晚上要去悬慈医院的实验室。
方城阴沉着脸，他想起了铁林到仙缘饭店说的话。
他看见了那个开枪的人，是宋开山的司机阿景。
方城并未告诉卢千阳，因为不确定的事情，他并不想说出来。
阿景如果是开枪的人，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关键的问题是，阿景不简单，那就代表着宋开山，宋一刀也一定不简单！
方城没有回答年轻的卢千阳。
“香港警方应该在今天就会有一个结果，山口和黄国生都死了，日本人多少会有些反应，如果香港警方揪住这桩案子不放，你我也是不好脱身的。”
方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的是实情，即使两人串通得再好，也一定会留下漏洞。
因为，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阴谋是完美的，所有阴谋的背后，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高明的阴谋家，他也设计不出无懈可击的阴谋。
换一种说法，方城和卢千阳，也玩了一把阴谋。
方城并不担心香港警方，反而是国内组织对此事的反应。
方城其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悬慈医院命案发生后，组织上如此快速地反应，快速地和方城和卢千阳进行了切割。
背后固然有着两股势力在斗法，然而昨夜九龙城寨的火灾发生，这个消息估计现在已经到达了国安高层。
突然，卢千阳的眼神一亮，眼睛盯着墙上的电视，满脸诧异。
方城抬起头，侧过脸，看着电视。
电视无声，可能是看护卢千阳的两名警察刻意把声音关掉了。
电视画面上，一架直升飞机正在九龙城寨上空盘旋，随即画面又翻转到从直升机上摄影机拍摄下的画面。
九龙城寨的大火逐渐被扑灭，但是依旧浓烟滚滚，那一大片的吊脚楼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烬，只有城寨边上的一圈木楼，小院还在，还有就是那半山腰上的横街还清晰可见。
横街上矗立着九尊巨大的石雕。
龙生九子。
摄影画面一闪而过，可是方城和卢千阳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在其中的一尊雕像上，一个人的尸体挂在上面。
尸体的那个状态，一定不会是烧死的。
龙之儿子——睚眦，它口含的宝剑戳着金桂枝的尸体。
虽然从画面上，方城认不出那是金桂枝，可就这么一个两秒钟的画面，方城心里很清楚。
那具尸体，一定就是金桂枝！
画面随即出现了大量的九龙城寨的灾民，他们聚集在九龙城寨废墟的周围，向记者诉说着他们的家园被毁等等。
画面没有声音，方城也没有去开大电视机的音量，有那个画面，就这够了。
的确，有那个画面在满香港的电视台里播放，那就够了。
亨利爵士在任达云的办公室里，也看到了刚刚的这一幕，脸色铁青。
任达云却是一脸平静，深邃的目光盯着满脸花白卷胡子的亨利爵士。
这个老家伙是英国人，却和日本人打得火热，整个香港都知道的秘密。
亨利爵士正扭头看着电视，任达云的手指轻轻地叩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心里既有些安稳，又有些惊讶。
安稳的是，从亨利爵士的脸色上看，他仿佛对刚刚怒气冲冲要求警方彻查悬慈医院命案的事情不再那么急迫；惊讶的是，那个年老的方老师居然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在一夜之间，把困扰港英政府几十年的九龙城寨一把火烧了。
最关键的是，那具挂在石雕上的尸体，才最让人震撼。
亨利爵士扭过头，表情凝重，他默默地看了看任达云的手指。
手指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桌上的那份文件，他仿佛有些明白了。
“任督察，看来，你们最近要忙了……”
亨利爵士的中文说得很标准。
任达云微微地笑了笑，又用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
“再怎么忙，也要把爵士交代的事情办清楚，这宗案子里，死了两个日本人，死了一个大陆来的老中医。香港警方既要给日本人一个交代，也是要给大陆一个交代的。”
亨利雪白的眉毛一皱，那双湛蓝的眼珠看着任达云，刚想要说什么。
忽然，他包里的电话响了。
亨利没有在任达云的办公室里接电话，拿着电话出了门。
任达云没有理会，只是面带微笑，看着窗外那片明朗的天空。
没过多久，亨利爵士进来了，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抓起任达云桌上的文件，快步走出了任达云的办公室。
任达云甚至都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英国佬一向傲慢惯了，他们也傲慢不了多久了。
任达云没有给老亨利面子，那是因为有人更没给他面子。
死了一个山口，一个黄国生，他们是日本的间谍。
双方心知肚明，日本人仗着香港还在英国人手中，过去那份殖民者的调性还未改过来，还是用五十年前的处理方式来强压中国人。
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又有一个铁杆的汉奸，追随日本人几十年的汉奸死了，暴尸在全香港人面前。
你越强大，你的敌人就会越害怕，就会越尊重你。
比如，亨利从进来，到离开，任达云连正眼瞧他一眼都没有，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他有如此的强硬的态度，何尝不是背后那个日益强大的国家给他带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