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卧底出了问题？”
方城那双睿智的眼睛盯着李文斌，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
李文斌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抹了抹嘴角，想了半天。
他点了点头。
“我的人，卧底三年，现在快要收网了……”
李文斌还是决定给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讲一讲，他是内地人，又是曾经卧底十年的老革命，既可以信任，也能够确保安全。
“你在担心你的那些卧底……”
方城也慢慢地端起边上的啤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李文斌当然担心，三合会是个庞大的黑社会组织，这个组织又和香港其他的黑社会有些不同。
三合会是日本人成立的，总部不在日本，却在香港。
这个组织和大多数黑社会一样，无恶不作，但是他们又比其他黑社会组织和纪律更严密，更像是一个军事化的政治组织。
这让香港警方很是头疼，若是普通的黑社会，打了就打了。
日本人的组织，现在还是英国人说了算的香港警方多少有些忌惮。
英国人忌惮，在警界高层的中国人可不怕，这些强硬的中方警方高层决定彻底打掉三合会，毕竟没多久香港就要回归，不能把三合会这个组织留给跨入新时代的香港。
要打三合会，必须要掌握足够的证据才能彻底将他们铲除。
取证的工作就交给了罪案调查科，交给了李文斌。
李文斌从全香港警队里挑选了五名，五名籍籍无名的警察分批次打入了三合会，取证工作卓有成效。
可是，李文斌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据里面的卧底透露，警方高层出了内鬼，他们把李文斌的计划泄露给了三合会。
那个计划的代号叫——
寒战。
唯一让李文斌欣慰的时候，那个计划里，所有的卧底的身份，只有李文斌一个人知道，就连总督察任达云都不了解。
三合会不是个普通的组织，总部在香港，可是他们的分支遍布全球。
北美，南美，澳洲，东欧，英国……
也许只有那贫瘠的非洲没有他们的身影。
打掉一个香港三合会，就算端了他们的香港总部，也无法将他们在其他国家的组织铲除干净。
一旦香港三合会被铲除，那五名卧底是一定会暴露的。
既然暴露了，难道就不能回到警队，三合会的残余势力难不成还来警队进行报复？
会的，三合会一定会这么做，那些卧底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呆在警队里。
最关键的问题是，李文斌当初为了保护他们的身份，把五名卧底的身份已经彻底从警队档案里清除。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卧底成功，办案顺利，再也回不到警队了。
对李文斌来说，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铲除三合会，李文斌立大功，前途肯定一片光明，可是那五个为案子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李文斌喃喃低语，抓起地上的啤酒瓶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
他放下瓶子，刚要抓起杯子，杯口被对面坐着的方城按住了。
方城平静地看着李文斌，沉默片刻，轻轻地问了他一句。
“你信任他们吗？”
李文斌坚毅地点点头。
“他们信任你么？”
李文斌还是坚毅地点点头。
方城微微地笑了笑，缩回手来，又问了第三句话。
“他们信任香港警队吗？”
李文斌沉着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说话。
他们信任香港警队吗？李文斌不知道。
其实，不知道已经就是答案了。
方城在这一瞬间，已然知道了答案。
“这个案子办完，给他们一笔钱，利用你在香港警队的关系，重新给他们一个身份，让他们去一个偏僻，三合会找不到他们的地方，你们再也不要联系。”
这是方城给李文斌的建议。
这个建议前面的都好办，只是这再也不要联系……
“再也不要联系！”
方城又重重地说了一句。
“这种卧底和我们不一样……”
方城冷冷地吐出一句后，又慢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有什么不一样？”
李文斌是真的很疑惑，不解地问方城。
方城用深邃的目光盯着李文斌，淡淡地一笑。
“他们不信任警队，只信任你；你信任他们，也不相信警队。所以，他们丢了身份，警队的身份应该是让他们引以为傲的……”
方城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做卧底的，最重要的是忠诚，但是忠诚的绝不是对个人，一定是组织，对国家。你和你的卧底都没有。”
方城看着李文斌，轻轻地摇摇头。
李文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眼里多少有些不悦的神色，心里却在问自己，他会不会忠诚于警队，忠诚于港英政府？
不知道，这已然也是答案。
“既然他们和警队双方都没有忠诚的基础，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钱，拿着钱远走天涯。”
方城的话很冷酷，甚至很残酷。
五名卧底为了铲除黑社会，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到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这老头子为何如此判断。
李文斌在心里很是有些不服气，但又没有对方城说出来。
李文斌不说出来，不代表方城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方城那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把脸朝李文斌面前凑了凑。
“李警官，你还没有搞懂为何任总督察让你来跟着我……”
李文斌的确搞不懂，在这群人精里，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就是想让我告诉你，三合会一铲除，你必须和那几个卧底做彻底的切割！”
李文斌顿时脸色沉，眼里满是怒气，他狠狠地盯着方城，又猛地把手中的杯子一仰，整杯啤酒又倒进嘴里。
李文斌重重地把杯子磕在桌上，阴沉着脸，盯着方城。
方城没有理会李文斌愤恨的情绪，继续说道。
“李警官，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最佳的选择了。作为总督察，他不可能直接告诉你，抛弃那几名卧底，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现实很残酷，你也说过，警队高层出了内鬼，那五名卧底回归警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所有信息分分钟会被传到三合会的余党那里……”
李文斌慢慢地冷静下来，脑子仔细地想着方城的这两句话。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李文斌轻轻地推了推桌上的空酒杯，有气无力的问方城。
方城想了想，点点头。
“有！香港警方能不能把全世界的三合会组织全部铲除呢？”
李文斌苦涩一笑，他知道这是面前这个老人在和自己开玩笑。
“敌人不灭，内鬼不亡，卧底永远只有一条路……”
对李文斌手下的五个卧底来说，逃亡是他们唯一的路！
方城缓缓地抬起头，侧过脸去，看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看着街两边闪烁着的霓虹灯，灯红酒绿，光怪陆离……
其实，这句话也是说过他，说给方城这种特工们的。
鬼子不灭，倭寇不亡，他们这群人永远都只有一条路！
和觊觎我华夏之土，欲奴役我华夏之民的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