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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王二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现场沉默的气氛。

不论是王三还是张志和,都看了过来。

“我这里有一颗丹药,能吊一日的气血。”

张志和突然开口,将一瓶子递给王二:“若是必要时刻,便吃了,好交代后事。”

说到这里,王三眉头紧蹙。

丹药什么的,他并不喜欢,但显然,眼前的张志和,是有医学技艺傍身的,眼前的药,或许里头放了很多类似人参皂苷的物质也说不定。

不过,眼下时局已经被自己所控制,张志和也没必要下毒搅乱局势。

“好。”王二点了点头,“累了,三子,你帮我送送张老弟。”

“嗯。”王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张志和微微躬身,捏了个指诀,随着王三往外走。

来到了院中。

王信他们已经等了有一阵,看到了王三和张志和,格鲁特等一些王二老部下,看到了张志和的时候,居然纷纷行礼:“道长,许久未见。”

“哈哈……客气了诸位。”张志和脸颊微微抽搐,连忙回礼。

王三看着,没想到张志和居然和王二的部下都认识。

“王信,替我送送其他兄弟。道长,正好我还有点关于登基的事情需要问询,随我一并走走,如何?”

“没问题。”张志和应着。

两人立刻就跟其他人分开。

王信走着问:“你们都认识张道长?”

“不是很早就见过了吗?”

“对啊,我们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医者,都是这位道长在当游方郎中。”

“我之前身上中箭,就是道长救的。”

一些人说着,还有几个思考着什么。

王信则是眼神闪烁异样。

看来,张志和的再一次出现,并不是这么简单。

而另一边,王三带着张志和到了他的院落,然后寻了一座亭落座。

张志和也坐下,立刻有侍女提来一座小炉子,接着茶壶放下,过了片刻,咕嘟咕嘟的冒热水:“实话说,你不像一个道士。”

王三突然开口,原本还在等待热茶的张志和,笑容僵硬了一下。

“嗐,我所修的道,比较特殊,提倡行走人间,所以我游医、占卜、测算、木工、瓦工,我还是很精通的。”

张志和并没有跟王三纠缠这些话题,只是随意的拿来已经斟好的茶杯,然后脸色不变看着手中的小茶杯,笑道:“倒是王三爷,您这泡茶的手法,可不是咱们北人常用之法。”

“闽地的泡法。”王三随意的回答,“我还是喜欢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时,一边泡茶,一边相谈,总比干巴巴的喝茶,有趣多了。”

“哈哈。倒是如此。”张志和抿了一口,却微微皱眉,“不过,为什么是苦丁茶。”

“随便,有什么茶,就泡什么茶。”王三喝了一口,也觉得苦,“再说了,我这最好的茶,就是汉中的茶,但这些茶溢价高,得卖了换取银钱。”

“待价而沽,不都如此?”张志和放下茶杯,挡住了王三准备给他再斟的茶,“我走天下十八年,父亲是和尚,母亲是道姑,他俩一日情动,私奔了。

后来有了我。

但天不遂人愿,我五岁那年,一场天花,要了我母亲的性命。

后来我父亲就疯了,每天都是寻医,学医,做梦都想找到治疗天花的办法。

直到他一日遇到了我师父,我师父从江南带来了种人痘的办法,他学会了,学会了也就死了。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我师父行走。

四年前,我随师父来到了西安府,一场饥荒,让他一日出门诊治的时候,沦为了难民的香肉。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找天下为何病了。

直到我听说,你们举事了,结果成了。

因此不必觉得我有旁的心思,我只是看不惯这世道。”

说完,张志和起身:“既然答应了与你护道,在下便会尽己所能。倒是王三爷,王号新顺,未来国号大顺,这一套闹下来,天下士绅,只怕会对你警觉异常。

尤其是,新朝珠玉在前。”

“我不是王莽,而且,我不复古。”王三也放下茶,看着他说,“既然道长已经讲开了,那王某也不会揪着不放。

王某对天下英豪,求同存异,宗教只要不过线,我也不会下死手。

大同,需要天下人一起书写。

不论佛道,还是其他教派,只要符合大同基本纲要,就能活下来。”

“无量寿福。”

张志和行礼之后,问了王三要一间居所,然后就被送去外边了。

过了一会儿,王信回来:“三叔,这个张志和,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王信跟王三说了一下他探听到的消息,得知了从五年前开始,张志和就一直在附近的山寨内,给土匪们当游方郎中。

王三点了点头:“好,暂时不必安排人盯着他,他与我们暂且同道而行。”

“是。”

“去,安排人准备一下称王需要的典仪……崇祯二年,该变成新顺元年了。”

王信躬身离开。

……

夜里,张志和正撑着下巴,在灯下看书。

片刻,一道阴影从窗外跃进来,然后缓缓关上窗户。

“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翻窗。”张志和翻页,头也不抬。

这道阴影只是略微停滞,接着古怪道:“那个王三居然对你如此的信任?一个监视的人都没有,附近的,全是明廷或者其他人的细作。”

“他可不信我。”张志和略微沉默,接着苦笑起来,“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信的只有他的纲领和利益。

人心,他不屑知道,也不屑理解。

所有人的关系,最后都被他归结为——利益链接。”

书被张志和放下,他终于抬头。

来人只是看了一眼书页的内容,脸颊微微抽搐:“半年前就给你的大同论,你居然现在才看?”

“嗯。”张志和随意的应着,“看太多了,今天我就可能在他眼底,成为敌人。自古,道统不假于人手。他说邀天下人共同谱写大同,但在我眼底,分明就是引人上钩。”

“啧啧,这么看来,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咱们出没了。”

“今天给我泡茶,用的是闽地的泡茶法。但我查过他,他这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过陕西半步,怎么可能会闽地的泡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真佛降世?”来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张志和嗤笑道:“他就算降世,也是人间魔主,这种人杀气太重了。两千万人命,在他嘴里,只是可以付出的代价,你敢合作?”

这人低着眉眼,不知道想什么,片刻才道:“但入了天下局的诸般人物中,只有他了。夺天王败了,我们的人,已经散入江南群山之间。”

张志和叹息着:“你们还真是逮谁反谁。”

“只要日子能过,谁愿意提着脑袋别裤腰子上?”这人呵呵两声,“反正我不知道你这一脉怎么想,但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传承,不能在我这里断绝。

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已经应了我掷的杯。

九杯皆圣。”

张志和依旧呵呵笑,反正他不信这家伙的话。

“闽地掷杯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也不知道你们用了多少次,才掷出九杯。但不管如何,你们既然选择用我的路入局,就做好准备陷在里头。

王三不是寻常人,他太冷了,而且相当多疑。只是他会克制,但翻脸的时候,也必然是最快的。”

“你这个一直游方、占卜,能测算未来的人,居然这么怕他?”

听到这人的嗤笑,张志和微微摇头:“我的占卜,看面相,用的是医理、时局,然后佐一些面相经书。除了真的是意兴所致,不然我占卜的那些人,又有几个不是我多方踩点,收集,整理,推演出来的?

我本来算他王二能闹个三五年,不曾想王二身边有一个王三。

我说他开窍,只是为了搪塞王二,同时撺掇他起来闹事,好引爆整个陕北,然后再从其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

但没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话,反而成了王三奠定军中威望的机会。

这个王三,只怕不止开窍这么简单。

算不透他,只是到他对人间世有自己独到看法。

所以,我现在开始研究他,也需要你的手下帮助。”

来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拒绝,也知道眼前的家伙,是靠什么在装神弄鬼的。

没有他的堂口,海量的信息支撑,怎么可能搞起来这么大的威名。

甚至他早年闯荡群山,没有被匪徒扣下来,也是他有人在帮衬他。

没人帮衬,哪怕他是道士打扮,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喏,必要的时候,拿着令牌,去福建人开的酒楼内。我家的人,已经摸进了洪承畴的家族,东西亮了,他家就会接你。不过,非必要不要用,最好是用完之后,就能直接将洪家的势力,从陕西拔出,不然我担心影响我在福建的底蕴。”

张志和拿走了令牌,这人道了一句告辞,又翻窗走了。

而张志和只是皱眉片刻,看着眼前的令牌,是一个“洪”字篆文:“福建人都忍不住开始入局了啊。看来这些年福建发展如火如荼,这群闽地士族,快要憋不住了。”

天下要乱,从魏忠贤要求天下人立生祠开始,就已经有不少高门大户,就发现了端倪。

但,这一次南赣起义,余波扩散到了福建。

福建士族已经感受到了威胁,他们开始在两京一十三省内,物色出路和代理人。

各家各有盘算。

隆庆开海之后的福建,商事贸易,富了一大批人,也让这群人开始越发注重争夺中枢权位,来匹配他们现在的地位。

但很可惜,之前的魏忠贤作为天启的刀,挡住了太多人的路。

张志和叹息一声,收了令牌:“只怕,你们的如意算盘,遇到了王三,也得落空。他要的,太多了。你们给不起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