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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纪允炆,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到了极致,就差来点玄幻的隐身术了。

如同那晚在鲁国公府一样,此刻就算有一个大宗师站在他面前看向他,第一时间都无法意识到他在这里。

明明手机就在手上,还要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边找边抱怨“哎我手机哪去了?”

纪允炆此时对于外人来说,就是那被拿在手上的手机。

进来的五人,从气息上判断还是刚刚的暗哨,实力虽然也算是一流的武者,但不算太出众,纪允炆白天跟着姬世恢参观时有感知到比他们更强的武者存在于军中。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程仲谋是打算拉拢他们来办些大事,那绝对是忠诚心大于实力;另一方面,对于一个战场上的将领来说,他本人能否以一敌千其实并不重要,甚至完全不必要。

单挑连杂兵都打不过的名将多了去,不妨碍他们统帅三军百战百胜。

能叫三军令行禁止、从令如流、整齐划一犹如一人,能对天时地利人和进行精确无误地分析和利用,能将对手心中所想揣摩透彻好似在指挥对手,能让物资补给永远跟上战况发展而不匮乏。

就算各有各的作用,这样的将领从大局上讲也比一个只知道挥舞着大刀冲进人群中劈砍的武夫要重要得多。

此时帐篷里正在仔细检查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的五人,大概就是程仲谋在平衡了忠诚心与实力之后,从京军里选拔而出的最强者了。

如纪允炆此前判断的那样,五个人都有军职和官位在身,品级上也符合他们的实力。

不过,程仲谋提前让他们回来,就不怕军中记录官上报朝廷吗?

“大哥,都找遍了,没人。”

搜查了一圈后,一个身着重甲的将领向站在书桌旁的白袍将军说道。

重甲腰间挂着两柄锤,身后背一把宽刃大砍刀,只看外表的话大概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蛮力十足的莽夫。

白袍的铠甲设计华丽与实用兼顾,颇有民间话本戏剧里喜欢创作的那种“白袍骁将”的感觉,除了腰间那通常是装饰意义更多的佩剑外没有携带武器。

方才重甲确实检查了纪允炆藏身的位置,但就像纪允炆预料的那样——对方看到了自己,但没有发现自己。

“义父冒着被那些酸儒告状的风险让我们回来,肯定不会没缘由。”白袍沉思道,“你也知道,义父的直觉向来很准,还是再好好检查一下吧。”

“欸老四你悠着点,别弄乱了义父的东西!”

说着,白袍就上前去把被另一个穿轻型皮甲、背一张大弓的将领弄乱的各种书籍摆放整齐。

义父?

白袍的这个称呼让纪允炆挑了挑眉毛。

军队里,主帅将一些能力出色的年轻将校收作义子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对于大炎的军队来说,这个常识却是不存在的。

从建国开始,大炎对于军队的管理就相当的严格,几乎容不得半点差错和纰漏。

而按照大炎律,军中将校之间严禁结为义父子关系;官职从三品以上者,严禁结为结拜兄弟关系,违者论罪。

这个罪,往高了说能够给人扣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

哪怕你先有了结拜兄弟才升到从三品以上的高位,也得把这个关系给断了。

现在的皇帝姬世恢重情义,因此对于断得干不干净一般不会过多追究,但曾有过冷酷严厉的皇帝硬生生逼着别人在他面前拔香拆伙,断绝义兄弟关系。

事后还各种明里暗里地监视,确保两人的联系变得淡漠。

现在,程仲谋以京军主帅、死后大概会被追赠太尉头衔、还能有赏赐惠及子孙的身份,在京军这种性质的部队里收义子?!

你不是一直都很执法严明以身作则吗?

放到那些言官手里,这事足够告到他灰溜溜地下台,再顺便断送这五个年轻将领的前程。

整个京军乃至大炎军界都可能面临一次大筛查、大清洗。

据说在西南方向的楚国,党争曾经严重到给某人扣上一个“某某系”的帽子就能让他家破人亡;而大炎虽然没有如此严重的党争和文武之争,但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坛都不可能少得了各种各样的互相攻讦、明争暗斗。

会有很多人被牵扯进来。

要知道他在军中虽然德高望重,但在政界却没什么朋友,讨厌他的文官倒是有相当的数量。

算了,他们的仕途怎样跟我都没关系,现在该离开了——虽说五个人都在屋里仔细搜索,但纪允炆一个闪身就能离开,这五个人不会有任何察觉。

不过,自己是不是先弄清楚这五个人都是谁会比较好?

军中一流武者数十人,事后排查起来也麻烦,万一有心之人从中作梗还容易冤枉好人,因此纪允炆觉得还是直接在这弄明白这五人的身份会比较好。

好在五个人的铠甲都很有特色,记下来之后,再次见面纪允炆能够轻松地一眼认出来。

白袍、重甲、皮甲,除了这三人外,另外两人的个人风格也很是明显——其中一人穿着更为厚重的铠甲,背着两面大盾在这后,乍一看还以为一只乌龟站起来来;另一人处于另一个极端,除了几个关键部位外身上没有任何甲胄,腰后则是佩戴两柄短刀。

还真是一眼望去职责分明的五个人啊,遇到紧急情况的话这五个人毫无疑问能够瞬间组成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战阵对敌。

如果这几人平时也是这个穿着的话,那么自己只要回去对照一下兵部的记载就能知道他们都是谁,不过——

纪允炆注意到几人的胸前都没有挂着自己的身份牌。

大炎军中规定,每一名军士在胸前都要挂自己的身份牌,正面写着姓名,背面写着所属部队。

在军中地位不同,身份牌的材质和精美程度也不同。

能够合法合规解下牌子的情况只有三种:洗澡之类的生活需要、退役后离开军队,以及死了之后身份牌被其他人带回来。

说的直接点,身份牌最大的作用之一,就是一个人死在战场上之后给他收尸的人能够弄清他的身份。

大炎国力虽强,但在战场上自家部队被打到全军覆没只能等后续部队来收尸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

天玄府岳家军,不考虑数量差距的话比京军还可怕数倍的精锐,不就一个人也不剩了吗?

没有戴着身份牌,可能是因为这几人比较谨慎,即便这种情况下也在尽力隐藏自己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此刻身穿的不是平日在军中的战甲。

不只是违反律令在军中收义子,还私造战甲?

同样是大炎律,除领受圣恩可备私兵之权贵外,私造、私藏战甲愈三副者,以谋反论,夷三族。

鲁国公,你当真要反吗?

纪允炆并不了解程仲谋这个人,但至少就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来看,他并不觉得这个人会对至高宝座有什么念想。

他在军中如日中天也不是一两年,想要造反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自己是个快入土的人,难不成为了儿孙造反?

除了两个在军中的儿子外,他一家老小都在洛安内,而姬世恢虽说不是个暴戾的皇帝,但对于那些有异心的臣子,他抄家灭族的圣旨可是不会留有任何情面的。

哪怕是两个在军中的儿子,在西部边境的那个也只需要姬世恢一道旨意就会被斩首,然后把脑袋送回京城。

程仲谋早上举起反旗,到不了中午他在京城的家眷的人头就会在城墙上挂成一排。

为了达到最佳的诛心效果,天武卫还可能会在城墙上当着他的面把他家里人变着花样挨个处死。

姬世恢是一个好皇帝,但必要的冷血无情同样是一个好皇帝必备的品质。

纪允炆依旧藏在方才的角落,那五人已经开始了又一次仔仔细细的搜索,这一次他们再找到这里时,应该就能发现纪允炆了。

要走就趁现在吧。

不论程仲谋是否真的归顺了麒麟党,抑或是从最开始就是麒麟党的人,纪允炆今夜在此的所见所闻都足够让他倒下了。

当然,皇帝不会直白的突然一道圣旨剥夺他的一切。

而是会有一张看不见的大手,一步步推动着各种“巧合”与“无可奈何”,最终让他不得不自己主动在朝上乞骸骨。

而姬世恢当然会情真意切地挽留他,就像任何一个好皇帝都会做的形式工作那样。

最后,他会一无所有的离开。

任何想要保住自己前程的官员,都不会去给他送行;任何不想要被送去极南或者西域的化外之地一辈子守边的军人,都不敢对他有所挽留。

行了,还是走吧,隔着个面具也看不出来谁是谁,等下次再来军营的时候按照气息来分辨吧。

五人的头盔都有面甲,大宗师的感官虽然出色,但终归不是透视眼,纪允炆无法看见这五人面具下的真面容。

但无所谓,他记住几人作为武者的气息了,只要还能再见,他立刻就能认出来。

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说自己作为大宗师,有些东西想要教给军中的武道高手,以此为由把一流武者集中起来辨认就行。

纪允炆一个闪身出了大帐,因为进入了备战状态,所以营中的警戒提升了一个大档次,纪允炆比来的时候费了更多功夫才终于离开了京外大营。

随后直奔皇宫。

防火的事情他没和姬世恢事先商量,希望这个皇帝没被惊到或者伤到,不然纪允炆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而在纪允炆走后,那五人依旧在大帐里仔细搜索,几乎是把地给翻过来检查了一遍之后,才总算是放下心。

“大哥,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腰后两把短刀的武者有些忧心忡忡地向白袍说道,“我总感觉刚刚有人盯着我们。”

“可是,我们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啊,连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大盾隔着面甲打了个呵欠,守夜归守夜,他也是会困的,何况都快天亮了。

可现在比起睡觉,他更想先去把造饭吃了,忙活一晚都快饿死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短刀依旧紧锁着眉头。

“五弟你就是喜欢瞎操心。”重甲大咧咧地拍了拍短刀的肩膀,“谁能闯得到义父的大帐里来?就算闯进来了,谁能瞒得过你?”

“可......”

“五弟。”短刀还想说些什么,但白袍制止了他,安慰道:“大哥知道,咱们跟义父的关系这事,还有义父给咱私造战甲兵器的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大祸临头,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给情面。”

“担心和害怕是正常的,天武卫和玄剑司的探子无处不在,一个不注意咱们就有可能暴露。”

“但是,为了义父,也为了造福大炎的伟业,咱们不能随随便便就畏缩,知道吗?”

“明白了。”

最终,短刀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自己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有所动摇。

成为主帅的义子也好,私造兵器甲胄也好,其他那些事情也罢,他们所做的、义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炎。

陛下会理解的,就算陛下不理解,世人也会理解的。

哪怕谁也不理解,他们在事泄后遗臭万年了,也无所谓。

他们做的才是正确的事情,才是为天下苍生造福的大事情!

“对了,回去之后都把军中事务给下属交代一下,义父说了,咱们几个过几天要离营去办些事情。”走出帐篷时,白袍向众人提醒道。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他们几个站暗哨也该结束了。

暗哨并不是每晚都由他们五个一起来负责,只是刚刚过去的这一晚,程仲谋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才让他们五个全都来保护中军大帐。

这种工作,平时寻常暗哨就够了,实在不行他们中的某一个来帐外守着也就万事无忧了。

五个人都来,还都要像是埋伏谁似的藏着监视,这多少让他们几个觉得自己的义父有点过于精神紧绷。

“义父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好像很紧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新封的燕王吧?”重甲朝白袍问道。

白袍是五个人的主心骨,很多时候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老二,对待殿下要用敬称!”

“不过,燕王殿下才刚刚回来,虽说和陛下是叔侄关系,但终究从小就没见过,就算陛下想要对付义父,也应该不会找燕王殿下才对。”

白袍思索一番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听说他还有几个徒弟,其中有两个还是已经小有名气的武者,过两天就要到京城了。”皮甲补充道。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有那个什么妖女解颖秋对吧,欸嘿嘿,我听说那小娘们长得......欸嘿嘿......”

“老二!”白袍一声怒喝,“那是燕王殿下的弟子!”

“好好好!我不闹我不闹!”重甲耸了耸肩,“不过义父应该也知道这件事,难不成他老人家担心的,是陛下打算借燕王......殿下和他的徒弟们来对自己?”

不应该啊!

义父和陛下不是一直以来都君臣和睦吗?陛下要斗谁也斗不到义父头上啊?

总不至于是知道了义父在军中收他们几个当义子的事情,起了疑心吧?

“这种问题不是我们能讨论的。”白袍沉思片刻后还是想不出答案,“总之只管做好义父安排的事情,就算到时候要和剑尊的徒弟动手,我们也不能缩。”

“这几天除了军务,都好好增长一下修为吧,剑尊那几位高徒,可都是名声在外的。”

“知道了,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啊,最漂亮的那个就交给我,然后我就......欸嘿嘿。”

“老二!”

“别打别打!我开个玩笑还不行啊!我都快一个多月没去城里的花怜楼了!”

“不去也好,你都虚成啥样了。”

“老五你说什么?!你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