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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文方胥,正处于一个大脑飞速运转、身上汗流浃背的状态。

本来吧,像是这种类型的指点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但偏偏是纪允炆此时脸上的笑容,让他不敢照做,整个人僵在行礼的姿势动弹不得。

难道说,自己刚刚瞪文裳卿的那一眼,被剑尊看到了?

“那接下来自己是不是会被狠狠地教训一顿?”

“剑尊应该是不会对我下狠手的,可是万一被轻易打得体无完肤,当着族中几个弟弟妹妹的面,岂不是很没面子?”

“而且文裳卿也在看着,自己难不成真要在那个废物面前出丑?”

“文尔升应该会出言劝阻的吧?毕竟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要是出丑的话对家族的声誉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我得想个办法,绝对不能出手,否则就太丢人了。”

......

“你是不是在想这些事情?”

纪允炆这一番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文方胥就已经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了。

分毫不差!

纪允炆将这短短的几息时间里,文方胥脑海里不停闪过的各种顾虑全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这几乎说得上是比直接把他打倒在地还要难以忍受的羞辱。

“你知道吗?同样的功夫,裳卿可能已经想好要如何顶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尽可能表现得好一些,甚至是让自己的兵刃成功触及到我了。”纪允炆略有些轻蔑地笑道,“而你,却僵在那里,脑袋里全都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纪允炆上前,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拍了拍文方胥的肩膀道:“心思不在武道上的人,还妄谈什么绝技?”

“回去从站桩开始从头磨砺心性吧。”

说完,纪允炆便看向文尔升,后者虽说面无表情,但心里其实正翻江倒海。

他本打算让文方胥和身后这几位族中的人才在剑尊面前好好露一手,最好能让剑尊看上收为弟子,然后一步步将文裳卿排挤掉,重新构建好文氏一族和剑尊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作为这次他带来的弟子之间最优秀者的文方胥,一上来就被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

纪允炆话语之间,早已把文方胥放到了文裳卿之下。

再让其他几个小辈上前,也只会自取其辱。

文尔升想不明白:文裳卿这个废物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能让剑尊如此维护她!就算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难道自己身后那两名族中新一代的才俊就不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了吗?

为什么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文尔升只一个晃神,纪允炆就来到了他身边。

也许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纪允炆的声音压得很低,基本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当着小辈们的面,我不为难你。”纪允炆用手指轻轻往文尔升胸口一点,正好点在了那日他那一拳打中的位置。

文尔升的表情明显地一抽,胸口的疼痛甚至超过他这个级别的武者所能忍受的程度。

“但要是再敢打我家裳卿的主意——”

纪允炆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了些不易察觉,但又让文尔升如芒在背的杀意;同时手指上真气流转力道增加,恍惚间,文尔升甚至有一种自己被刺穿了的感觉。

“文龙彦出面,也保不住你。”

文龙彦,文氏一族老祖,是早已隐居多年,近乎神话了的存在;若非当年纪允炆拜访文氏的时候惊动了他,就连文氏的许多小辈都以为老祖已经和真武山那位中兴之祖一样飞升了。

“明白?”

“明白。”文尔升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痛苦才憋出了这两个字。

虽然已经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稍有不慎就会身体一软跪坐下去,但文尔升对于在小辈面前保持形象的执着还是胜过了他此刻的痛苦,他依旧稳稳地站着。

说完之后,纪允炆收回手指的同时,脸上换上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整个人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和善。

他转身,一边走向自己的三个弟子,一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道:“莫要忘了我的话,文贤弟,好好教导族中的孩子们吧。”

文氏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以为刚才剑尊和文尔升说悄悄话是在传授什么教导他们的方法,但看文尔升此时的神态,几人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看着文尔升那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样子,几人也不敢多问。

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纪允炆带着他的三个徒弟远去。

“叔父,咱们还去正兴坊吗?”

一行人在街上愣了一会,等到周遭开始有路人悄悄地看向这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一名文氏后人忍不住了,为了家族的名誉着想,他还是决定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去!怎么不去!”好似要杀人般的语气,给这个年轻人吓了一跳。

文尔升满眼血丝,看着纪允炆离去的方向,手里将自己的折扇捏得“嘎吱”作响,几乎毁了那可与上品兵器硬碰硬的扇子。

“且不说族长有命,若是说了几句话便不敢再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我文氏怕了剑尊?!”

“方胥!”

“在,在。”文尔升这一声喝,才终于让文方胥回过神来。

纪允炆的那一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直以来他都是文氏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师父肯将花费半生才创造的秘技传授给他也正说明他实力不凡。

可是剑尊却说,自己不如文裳卿,那个当初被全族当成笑柄的废物,还让自己回去从头练起。

而且,他还没法反驳。

文氏祖向来以傲气为重,当年他的师父也是明知绝非剑尊对手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拔刀相向;可自己,却在刚刚畏缩了,因为那些绝不该出现在他这个武者脑子里的想法,连刀都不敢拔。

“怎么?不过是被说了两句,你就动摇了?”文尔升看着文方胥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他偏偏没什么资格教训,毕竟他也才刚刚向纪允炆低头。

“任他剑尊再怎么说,文裳卿也还是个辱没文氏之名的废物。”文尔升恶狠狠地说道,“勤加修炼,早晚有一天,你能把今日所受的耻辱百倍还回去。”

“明白吗?”

“明白。”文方胥低头,但心里还是很纠结。

“你......”文尔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便带着几人继续走向正兴坊,同时心里暗暗期望着待会儿绝对不要再遇上纪允炆了。

至于纪允炆一行,则是已经踏入了正兴坊的大门,正兴坊是典型的“前店后坊”结构,且占地甚广,此时几人正在琳琅满目的各色兵器之间兴高采烈地挑选。

修习武道之人无论男女,大都是对上好的兵刃感兴趣的,毕竟一柄趁手的神兵在手,往往能在战斗中为自己提供极大的助力。

“几位客人是买些成品,还是定制?”

几人正兴致勃勃地挑选着,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店小二便上前来,满脸堆笑地问道。

正兴坊不同于那些以炼器为主的宗门,本质上是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因此这种市井气息倒也完全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很让人舒服。

听说正兴坊的这些店小二,虽说不会锻造兵器,却一个赛一个的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一个武者只要敢走进正兴坊,那大概率都会被他们忽悠得掏钱买点什么。

好在正兴坊的东西品质都属上乘,所以他们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你们家坊主不是云游回来了吗?”纪允炆不多废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跟他说,剑尊纪允炆想请他亲手锻造几件兵刃。”

“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见纪允炆如此开门见山,店小二也不多客套,行了一礼便朝后院的工坊跑去。

坊主说过,不论来者是谁,只要是表明了要找他亲手锻造兵器的,都需要直接通报给他知道,至于见还是不见,这兵器造还是不造,由他自己决断。

“师父师父,你快看这个戟!”

“师父,这柄剑好好看啊!”

“师父,您觉得这杆枪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解颖秋不再抱着纪允炆的胳膊,而是在众多的武器之间这里挑一挑那里看一看,活像个普通的小女孩走进了花花绿绿的服装店,正兴致高昂地挑选喜欢的衣服。

阮莺对于兵器没什么兴趣,她的志向终究不在武道上,但是一旁柜子上摆着的一种指环般的小暗器却让她很感兴趣。

用这个的话,可以做到无声无息不被察觉地下药——阮莺看着那小暗器琢磨着,眼神不时瞟向纪允炆。

文裳卿虽然也为这一屋子的上好兵刃而眼花缭乱,但还是很乖巧地站在原地,没有像解颖秋那样跑来跑去的把玩和尝试。

不过,她这般模样,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乖巧或拘束,而是因为刚刚纪允炆在文氏一族的人面前为她出头的场景,此刻依旧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

嘿嘿嘿,果然师父还是向着自己的——文裳卿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

她居然还短短的怀疑了师父,真是不该!

师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今后也要加把劲努力,争取早日能像师姐们那样,不用一味地躲在师父背后!

文裳卿其实很清楚:今日文尔升和文方胥那所谓地向师父讨教,有很大可能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来就来吧!早晚有一天,我会不依靠师父,亲自向你们证明我自己!

“裳卿,想什么呢?”见文裳卿站着不动,纪允炆以为她还在想刚才与文氏相遇的事情,便上前准备开导。

实在不行,灌几口鸡汤,帮这孩子坚定一下信心也好。

“师,师父,我只是在想真龙遗骨的事情。”突然被师父叫住,文裳卿赶忙拉回了自己那已经开始幻想一些大师姐朝思暮想的、堪称大逆不道的画面的思绪。

“真龙遗骨啊,这两天为师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你和你大师姐参悟得如何?”

“我,我没什么收获,师父恕罪。”文裳卿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这两天和解颖秋一起参悟真龙遗骨,解颖秋收获不小,实力有了明显的长进;可是她却依旧是止步不前,明明能够和真龙遗骨共鸣,却没有从中获得什么武道上的感悟。

“嗯,这样啊。”纪允炆沉思起来。

烛这家伙搞什么?明明是她自己说了要选裳卿,结果现在又不肯帮这孩子进步?

“不用着急,慢慢来。”当务之急,当然还是先安抚一下自己这个自尊心容易遭到打击的小徒弟。

“真龙遗骨乃是无上珍宝,真武山花了两百年都尚未完全参透,裳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改日,为师亲自在旁指导,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些思绪。”

“嗯,谢谢师父!”

果然,师父最好了!

这个时候,方才跑去后院的店小二回来了,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一个壮实的白发老人。

只看面相,这绝对是一位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了,但是那赤裸着的上半身却极为壮实,几乎顶的上两个纪允炆。

两条胳膊看上去好似精钢铸造,若是不拿锻造的铁锤而是拿着兵刃,想来也能有不俗的实力。

“正兴坊坊主肖不弃,久仰剑尊大名。”老人抱拳行礼,但视线却没有看向纪允炆,而是看向了他身旁的文裳卿。

准确的说,是文裳卿背后背着的,纪允炆的那柄长剑。

文裳卿平时就负责帮纪允炆拿着那柄剑,即便解颖秋和阮莺也提议过要不要帮她分担一下这个职责,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要独占这个工作。

不过这几天,因为一同出行时她要负责牵着阮莺的手,所以便将剑背在了背上。

“剑尊纪允炆,早就听闻肖坊主乃是世间奇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纪允炆也很客气地回礼。

“敢问剑尊,可是想托小老儿打造兵器?”

“正是。”纪允炆点头,他就喜欢这种说话干脆的人。

“我想劳烦肖坊主为我这几位徒弟各造一柄兵器,至于价码,肖坊主只管开,我都接的下。”

“哈哈哈哈哈,剑尊当真是出手不凡呐!”肖不弃大笑,“既如此,小老儿可就不客气了,三柄兵刃,三个条件,剑尊可愿意。”

“愿意。”

“好!果然爽快!”

“那么第一个条件——”肖不弃眯起眼,指向文裳卿背后的剑说道:“那柄剑,便是剑尊的佩剑?”

“正是。”

“可否借予小老儿看上一眼?”

“裳卿。”纪允炆也不犹豫,他朝文裳卿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取下背上的长剑,有礼貌地递给肖不弃。

“失礼了。”肖不弃恭敬地接过了长剑。

纪允炆看得出来:肖不弃的恭敬,针对的是长剑本身,并不是他。

果真是个锻造事业上的狂人。

肖不弃拿过长剑后,先是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随后握住剑柄,将剑拔出些许。

纪允炆挑了挑眉毛,因为他察觉到在长剑出鞘的那一瞬间,肖不弃的气息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变化。

那是一种好似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从世界上短暂消失了一瞬间般的感觉。

肖不弃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他呆呆地看着出鞘不过一掌的长剑,半晌便收剑入鞘,极为恭敬地交还给文裳卿。

那神态,就好像他手上捧着的不是一柄长剑,而是某种上天赐予的绝世宝物。

“肖坊主?”

“请入后堂说话。”肖不弃仿佛变了个人,他很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看向纪允炆的眼神里,将“有些话不方便在这说”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颖秋,莺儿,走了。”纪允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叫上了另外两个徒弟。

一行人临行前,肖不弃向那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后者便走到店门口,仔细看了看没人在监视后,关闭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