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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族,追随师父至今已有七年,自己究竟成长了多少呢?

擂台上,文裳卿紧握着短剑,观众们此时正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地猜测她的身份,这让她感到紧张不已,比试尚未开始便已有汗流浃背的趋势。

不能畏惧,否则就已经输了一半——文裳卿咽了咽口水,强压不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且胜券在握。

自己是一个庸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大师姐单方面压制并击溃了来自名门的诸葛怜;二师姐一招未出便以几乎奇术的方法打败了万毒堂那堪称怪物的武者。

自己做不到那样,虽然同为剑尊弟子,但自己实力平平,丝毫没有值得称道之处。

可那又如何?

自己不会一辈子躲在师父的羽翼之下。

庸才便庸才吧,难道乌龟就不会往前爬吗?

即便终究追不上两位师姐,追不上那些耀眼的天骄们,但总有一天,自己会从师父那里得到夸赞而非安慰。

总有一天,文裳卿这个名字,会成为剑尊的骄傲!

很好,拥有自信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包间里,纪允炆手扶护栏注视着擂台上的文裳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气势的微妙变化。

文裳卿有武道上的才能吗?

没有。

即便是纪允炆这个当师父的,也没法忽视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是,这世间有些事情,是与天赋无关的。

暴敛天物、肆意挥霍与生俱来才能的所谓天才,和拼尽全力、咬紧牙关将平平无奇的自身压榨出全部潜能的庸才,当然是后者更加可怕。

现在,文裳卿这个一直以来都潜心打磨自己、不曾松懈片刻的庸才,终于要鼓起勇气自己迈出一步了。

那么,裳卿的对手——

纪允炆看向擂台的另一边,文裳卿的对手此时也已经入场,和她一样是非常朴素地从通道里走出来。

年纪上和裳卿相差无几,那杆雕花银枪品质算是上乘,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神兵,不过这个相貌,自己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纪允炆回忆起之前的一场比试,当时那个艰难取胜的小姑娘也是使一杆雕花银枪,因为那枪法有些意思所以给纪允炆留下了印象;而现在与文裳卿相对的这个人,与那个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双胞胎?

纪允炆看向座区,搜寻一圈后,果真找到了另一个顶着一张脸的女孩,两者相貌相差无几,但给人的感觉上还是能够看出差别。

与座位上那位比起来,场上这位要内敛得多。

看上去并不是很强,裳卿只要不犯错,大概还是能赢的。

而在纪允炆评估文裳卿的对手时,那个小姑娘心里的紧张丝毫不亚于方才的文裳卿,明明才刚刚站到擂台上,握枪的手心就已经满是汗水了。

不能害怕,不能害怕!爹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手看出你心虚!

少女心里不断回忆着父亲的教诲,也回忆起姐姐不久之前才取得的胜利。

自己这次本来陪着姐姐来此,单纯地见一见世面而已,镖局里的大伙都不指望她那点武道修为能有什么作为,可谁知道她竟被真龙选中,获得了参与争夺的资格,这对于一直以来扮演姐姐的小跟班的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机缘。

姐姐已经赢了,我也不能被落下!

先发制人!

“致远镖局,杨华英,讨教了!”少女持枪行礼,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信心十足、稳操胜券。

气势很重要,这也是爹和姐姐教的。

“剑尊座下,文裳卿,请赐教!”文裳卿丝毫不让,同样气势十足地回了一礼。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除了“妖女”和“丹青菩萨”之外,没听说过剑尊还有一个徒弟啊?

不过致远镖局这小丫头也真可怜哪,偏偏遇上了剑尊的弟子——解颖秋和阮莺的胜利给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文裳卿看上去远不如她两位师姐那样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凡人,但剑尊的徒弟想来不会是省油的灯。

当然,也有人对文裳卿的这句话感到了不满。

那就是文氏一族的人。

按理说文裳卿出身文氏,在自报家门时应当将“文氏一族”放在最前头,但现在她居然对自己的家族只字未提,这不是忘本吗?!这才跟了剑尊几年哪?就觉得家族配不上自己了?!

笑话!

剑尊也当真是教导无方,门下的弟子竟如此不知礼数!

文氏的族人对文裳卿和纪允炆散发着不满和怨气时,纪允炆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是完全遮不住的嫌恶。

这孩子当初在文氏的时候,你们怎么对她的?

现在又想摆起“宗家正统”的架子来了?

等着吧,将来若是裳卿希望,那我就把她培养到能够回去挨个打你们的脸!

至于文裳卿本人,则完全没有察觉到来自文氏族人们那不怀好意的视线,互报家门后,她与杨华英就进入了对峙之中,战斗随时爆发,容不得丝毫分心。

用的是短剑?也对,毕竟是剑尊的弟子嘛——看着文裳卿手里那柄不到一臂长的剑,杨华英保持警惕,开始进行分析。

爹说过,人和畜生最大的差别之一,就是人打架的时候会动脑子。

自己和剑尊之徒肯定是有差距的,所以必须要智取!

我使枪,距离上占据优势,所以她一定会冲上来尽可能拉近距离,让我进入到她的短剑能够砍中的范围;而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自己的优势,把她隔在枪尖之外,一点点地消耗她。

杨华英的思维飞速转动,已经有了清晰的战略。

姐姐说过,自己和敌人之间必须永远隔着自己的枪。所幸这个擂台足够大,即便自己在招式上不足以完全阻挡文裳卿的突击,也可以边打边撤。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剑尊之徒的厉害!

文裳卿此刻的架势,让杨华英断定她绝对会像自己预测的那样一口气冲上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家传的枪法,姐姐已经尽得真传,只是尚需实战磨砺;而天赋上远远不如姐姐的她,则是连那繁复的招式都还没学完。

万幸的是:比起攻守皆备的姐姐,她在“守”的修炼上花了大力气。

因此她有自信,绝对能够应对文裳卿的冲锋。

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虽然在危急时刻靠着本能地动作勉强挡开了已经抵达脸前的兵锋,但杨华英还是免不了因此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大幅度向后倒去。

不行!绝不能倒下!

杨华英咬牙,靠着还算过硬的基本功强行稳住身体并恢复了重心,与她担忧的一样:仅仅是失去平衡的这短短时间内,文裳卿就几乎冲到了她身前,即将越过长枪的最佳攻击距离。

除了杨华英,场内的所有人都看清了文裳卿方才的行动,并为其大胆感到惊讶。

刚才,架势上让人觉得虽是会快速突进的文裳卿,直接将剑投掷了出去,短剑刺破空气直直飞向杨华英的面门。

如果杨华英没有将全部精力放在提防文裳卿的冲刺的话,她完全能够应付这一击;正是对“对手会冲过来”这一判断的过分警戒,让她慢了一拍。

文裳卿,预判了杨华英的心理。

很好,但还不够,对手可没有那么脆弱——纪允炆很满意文裳卿的表现,但从杨华英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拿下。

果然,面对已经近在身前的文裳卿,杨华英危急之下反而冷静下来,扫动枪杆发起攻击。

她家传的枪法讲求攻防一体,这本来用于防御的招式直接打中对方身体时同样能够造成不小的伤害。

至少,能停下她的动作。

文裳卿此刻手中没有武器,丢出短剑虽然帮助她拉近了与杨华英的距离,但也让她失去了应对这一击的手段。

而就在杨华英已经想好了通过这一击停住文裳卿之后该怎么做时,文裳卿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被迫硬接这一招,面对这常理来说避无可避的攻击,文裳卿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的动作——

她跳起来,成功闪开了攻击。

文裳卿并非顶尖武者,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使用长枪的对手,让自己处在难以闪转腾挪的半空是很愚蠢的行为,至少在常人来看是这样。

但文裳卿的下一个动作,就证明了她的行为完全不愚蠢。

跃起之后的她伸出手,正好接住了刚刚被杨华英的防御挑飞的短剑;随后她故技重施,将短剑掷向杨华英。

这个距离可来不及防御,尤其是此时的杨华英因为自己刚刚的那一招而出现了空当。

不得已之下,杨华英只得一只手放开了枪杆,以中门大开为代价后退半步勉强闪开。

这个机会没有被文裳卿放过,落地的她伸手拔出刺入地面的短剑,随后剑指杨华英,朝着不过一步开外全是破绽的对手冲去。

漂亮——纪允炆心中赞赏,文裳卿在这几招的表现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很显然,虽然这孩子的修为仍旧不敌两位师姐,但对头脑的运用已经足够优秀。

就在文裳卿的剑尖即将触碰到杨华英,所有人都觉得胜负已定时,意料外的情况再次发生:

杨华英突然松开了依旧握着长枪的那只手,随后整个人向下一矮,居然主动冲上去抱住了文裳卿的腰,随后硬生生地抱着文裳卿摔在了地上。

同为武者,这一摔虽然没给文裳卿造成多大伤害,却恰好能够将她的剑摔脱手。

倒地的两人,都进入了空手的状态。

潜抱?!在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人会用这个?!

纪允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仅如此,成功摔倒文裳卿的杨华英果断地骑到了前者的腰上,自上而下地用双拳开始猛烈攻击;而文裳卿则是牢记师父的教导,双臂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并不断试着寻找空当反击。

就这么厮打起来的两人,其行为在众多武者们眼中恐怕和街边顽童无异,是一种对于修习武道之人来说很不体面的行为吧?

但纪允炆不这么觉得。

场面上虽然不好看,但这确实是当时的情况下能够做的最佳选择。

嘿,又是个有趣的孩子——纪允炆笑了,他很欣赏杨华英这种敢于抛下所谓面子去争夺胜利的态度。

至于体面?难道杨华英不是靠着自己成功抓到机会把文裳卿摔下去然后占据优势的?她耍了什么阴险诡诈的计谋吗?

难道这不才是真正的拼尽全力?

持续进攻的杨华英不知道此时观众席上的武者们对自己或这场战斗是怎么评价的,情急之下用出了幼年和镇上孩童时所用招数的她甚至来不及为成功摔倒文裳卿而高兴,就全身心沉浸到了进攻之中。

她要赢!

像顽童一样在地上滚动拉扯着厮打又如何?难道有哪条江湖规矩写明了比试之中不能用这样的招式吗?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吃力防守的文裳卿,杨华英心里有了自信,她攻击越发用力,不断寻找空当想要造成更大的伤害。

文裳卿毫不示弱,她不管杨华英那雨点般落下的拳头,紧密防御下不断搜寻机会;很快就找到机会一转攻势,成功翻身而起将杨华英压在了身下,并用自己获得的这居高临下的位置开始攻击。

但很快,鼻青脸肿但气势不减的杨华英就找到了文裳卿的破绽,再次将她压到身下,恢复了自己的优势。

随后便又是文裳卿的防御与反击。

......

“师,师父,这......”解颖秋已经看傻了,此时在浑身尘土在地上滚来滚去厮打的文裳卿和杨华英看上去哪还有半点修习武道之人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两个孩子闹了矛盾之后毫无章法地胡乱厮打!

“别急。”纪允炆异常淡定,平静地看着擂台上正在发生的,在众多武者眼里与闹剧没有两样的场景。

致远镖局的小丫头,你是打算把战斗拖入到武学难以发挥作用的境地,然后奋力一搏来获得胜利吧?

换做其他安歇名门大派的弟子,被你摔倒在地骑在身上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惊得不知所措,然后被你夺得胜利了吧?

很可惜,你遇到的是裳卿。

要论获胜的执念,她绝不在任何人之下;而且——

“你小师妹已经赢了。”

“嗯?”这下不只是解颖秋,连在一旁准备着跌打损伤药的阮莺都懵了,不知道师父究竟哪来的信心。

确实,不管谁来看,擂台上的两人都只是难看的扭打在一块。

但是对于正在交战的两人来说,情况又是如何呢?

被压在地面,不断承受对方拳头的文裳卿,此刻出奇的冷静。

这个世界似乎不存在寝技,当你的对手都用武器,或者手指能像钢刀般轻易刺穿你的肉体时,寝技的意义会大打折扣——打个比方,当你打算用断头台降服对手时,你的对手可能会一掌直接插穿你的肝脏或是别的地方,因此纪允炆虽然会寝技,但也并没有教过自己的几个徒弟。

但是,纪允炆教过她们思考。

此刻的文裳卿,就在高速思考。

翻来滚去打了这么一会儿后,文裳卿敏锐地察觉,虽然她的对手在力量上不弱于她,每次被压制后都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夺回上位,但她的打击却毫无章法,似乎仅仅只会把别人压在身下然后乱打这一招。

这不怪杨华英,毕竟小孩子之间打架,会这一招也差不多了。

现在不是小孩子打架。

找准机会,文裳卿再次翻身而起,把杨华英压了下去;而杨华英也习惯性地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但这次,她感觉不对。

不好,她想起身退开!

察觉到文裳卿意图的杨华英惊出一身冷汗,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正面交锋不会是文裳卿的对手,最初的那几招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因此她绝不容许文裳卿脱离现在能让她胜算最高的情况。

杨华英放弃了严防死守的态势,打算制止正欲起身撤开的文裳卿。

然后,她就中计了——

在她放松自己防御的瞬间,就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文裳卿的膝盖,正中了杨华英的脑袋。

杨华英心中太过确信文裳卿会尽力将局面带回武器对武器的情况,却没想过剑尊的高徒会用这样的方式膝击自己的脑袋。

被膝击再次打倒在地的杨华英虽然脑袋有些昏沉,但并没有慌乱,既然文裳卿并不执着于使用武器,那么她就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赤手空拳进行追击。

可她没有等来文裳卿的追击。

再次中计。

杨华英懊悔自己被惯性思维所困,她放松防御,就看见文裳卿的背影,以及距离自己对手不过两步的那柄短剑。

她连这都考虑到了吗?!

刚才她忘乎所以地和文裳卿厮打时,对方居然在不断变动战斗位置的同时考虑到了双方武器的位置!

要追上去!

杨华英立刻起身追了过去,自己的枪也在那里,而且就算来不及捡回武器,只要尽可能拉近距离,自己就还有机会把局面重新带到方才的打斗之中。

只要那样,自己就还有机会!

拼尽全力追逐上去的杨华英,在即将赶上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文裳卿的身形顿了一下。

这一下,躲不开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这样的直觉。

这次的判断,很准确。

来不及停下和闪躲的杨华英,被文裳卿毫不留情的回身一脚踢中了脑袋,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这场比试,终于得出了结果。

会场内,却是一片寂静。

武者们面面相觑,对于这样一场前所未见的战斗,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某种意义上说,这样原始而拙劣的打斗确实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和评价的范围。

说到底,这是战斗吗?还是说只是闹剧般的打闹?

很多人都觉得是后者,但此刻,看着擂台上惨状几乎不忍直视的两人,却又没人能嘲笑得出来。

“啪,啪,啪,啪......”

孤零零的掌声响起,所有人循声看去,就看见了正在鼓掌的纪允炆。

“师父.......”文裳卿的眼睛被打得肿了起来,但透过模糊的视线,她还是看到了纪允炆的身影,以及对方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东西:赞许。

“好耶!小师妹赢啦!小师妹赢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解颖秋保住身旁的阮莺欢呼起来。

掌声,逐渐在会场内响起,随后,变得如海啸般热烈且久久不停。

是啊,这是一场胡闹一样的比试。

但是,两名少女对胜利表现出的执着,又有哪位武者会去否定?

果然,自己还是赢不了啊——掌声中,杨华英的意识恢复了过来,她无力地躺在地上,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却不是因为浑身的疼痛。

被泪水而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杨华英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随后看到了文裳卿朝自己伸出的手。

这......

杨华英握住了那只手,随后被拉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久久无言。

最终,苦于找不到话说的文裳卿像是发现了什么,她露出笑容,指向了观众。

顺着她的手指,杨华英看到了爹和姐姐,看到了镖局的大伙,看到了他们鼓掌的双手。

也看到了他们的笑容,笑容里只有一句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