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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阮莺还没入场,那个奇怪的强壮武者也是安静地站在原位,从他身上甚至感觉不到半点压迫感。

不,不仅仅是压迫感,应该说是从他身上,纪允炆“什么也感觉不到”。

凡是入门了的武者,其周身的“气”会与常人有明显的差异,通过对“气”的观察,能够对一名武者的状态、实力乃至功法风格——也就是所谓流派——等诸多信息进行初步的了解,而有一定实力的武者也可以通过可以控制自己的“气”来迷惑对手;除此之外,对于一个正常的人来,其是恐惧还是激动,愤怒还是紧张,诸多信息都可以通过对呼吸的节奏、身体的颤动、瞳孔的状态、出汗的多少等细节进行观察来判断。

可现在,纪允炆无法从这个武者身上获得以上信息中的任何一种,即便是被誉为“心灵之窗”的眼睛也一样,对方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和瞎了无异。

姑且不论那明显不正常的体型啊,从各种层面来说,那真的还是人类吗?

等等,这家伙是万毒堂的武者,那就是说......

虽然记忆继承并不完全,但对于这副身体原主那浩如烟海的知识,纪允炆倒是继承得大差不差;而现在,看着对方那即便是满身刺青也难以完全遮掩的、有着诡异青紫色彩的皮肤,纪允炆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药人吧?

说到这个世界的“药人”,其实纪允炆在前世的时候也听闻过类似的存在,那是某次任务结束后一群人在酒吧里闹腾时从某位战友那里听来的传闻:

当时名满全球、被誉为“赫拉克勒斯再世”的那个大力士,其健硕得宛如坦克车一般的身体以及那能轻松拉动一节火车头的力量并非只是靠着高强度的不懈锻炼获得,而是大量的特殊药物与尖端手术等手段共同作用下才得出的成果,虽然副作用据说也相当不少,但确实可以说是科技手段在人体塑造方面的最高结晶。

所谓“药人”,和那位大力士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东西”。

万毒堂对于各种药物的使用之纯熟闻名整个武道世界,尤其是在“毒”这个领域更是说得上出类拔萃,以至于光是提到他们,就有不少武者会本能地感觉到有所不适。

不过,真龙遗骨争夺等盛事期间,正邪两道之间暂且放下矛盾休战,至少明面上不能发生冲突,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因此虽然基本上没人喜欢他们,也不得不暂时忍受和他们坐在一起。

药物就不用说了,对身体的改造,应该是借助了所谓的“蛊毒”还有别的手段完成的吧?还真是打造出了名副其实的人形兵器。

不过,本来以为是什么强悍至极的特殊功法,没想到是“上了科技”的结果啊——

“那就没事了。”纪允炆自言自语,既然是药物的结晶,那么这一场阮莺就不会有太多压力了,冷静地应对就好。

“师父,二师姐她没问题吗?”文裳卿的知识储备不如纪允炆那么丰富,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对手很危险,尤其是在体型上,这个人轻松一掌就把阮莺像纸张一样吹飞也完全不奇怪。

“安心吧,对于这种类型来说,你二师姐可谓是天敌一般的存在。”放下心来的纪允炆又开始品尝起会场提供的果品和点心。

不得不说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嘛,这就是高等场所吗?

“安心吧小师妹,既然师父说了没问题,那小莺她肯定没问题的,搞不好会赢得比我轻松哦。”解颖秋向来心大,现在有了纪允炆的话之后更是压力全无,仿佛已经看到了阮莺获胜的样子。

场内的观众们有些躁动,似乎是在讨论为何对手还不登场,莫不是怕了不敢上场。

对哦,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的话,胜负要怎么判断啊?

这个问题纪允炆还真没考虑过,虽然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故意在出场时做一些小动作来干扰对手心态和节奏也算是战术的一环,不过阮莺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事实上,此时阮莺就在入口处的阴影里,她已经在这里站,或者说躲了一会儿了。

好多人!

本来是志气高昂想要拿下一胜的,但等真的走到这里之后,看着外面人头攒动的观众们,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比武,阮莺就紧张得迈不开脚步。

不行,在这里退缩的话就太丢人了!

回忆起自己刚刚在师父面前那气定神闲信心十足的样子,阮莺就深感自己不能在这里退却。

师姐已经漂亮地拿下了一胜,自己不能被丢下!

鼓足勇气的阮莺深呼吸,随后迈步走进了擂台。

会场内的气氛,由此更为躁动。

虽然昨日的帕萨和姬旼之间也有着很显着的体型差距,但终究还算能让人接受,但现在场中的两人怎么看都差得太多了,何况白衣飘飘的阮莺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者。

这副样子,在焚香缕缕的书房里吟诗作画似乎要更合适一点。

阮莺再次为自己戴着面纱行动的选择而庆幸不已,因为这样一来,自己此刻苍白无比的脸色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大家都在看我,在讨论我......

紧张感之下,阮莺甚至感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莺儿。”

耳朵开始嗡鸣时,熟悉的柔和声音闯入了阮莺绷紧的精神世界,她获救般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手扶包间的护栏而立,脸上依旧是她亲切无比的笑容的纪允炆。

“不必紧张,放手去做就好。”

直到此刻之前,阮莺都不相信人的话语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但事实就是,纪允炆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对了,师父教过,如果紧张的话,就把精神集中起来,专注在眼前要做的事情就好——阮莺打起精神,让自己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对手身上,随后坚定地继续前进,在合适的距离站定。

“剑尊的态度......难道此人是‘丹青菩萨’阮莺?!”

“居然是本人?!”

“我居然,居然见到‘丹青菩萨’本尊了!”

“可是,她真的能打赢吗?对方怎么看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作为闻名江湖的“丹青菩萨”,阮莺的慈悲性格、高超医术在武道世界一样受到许多人的尊敬和仰慕,但即便是他们,也都很怀疑阮莺作为武者的实力,毕竟世间关于她的所有传闻中,没有一个涉及她在武道上的成就。

呵呵呵,菩萨?菩萨可收不了我的这只恶鬼。

万毒堂的座区,一个枯瘦得会让人第一时间想起骷髅的老人阴险地笑着,对于阮莺不屑一顾。

剑尊的弟子又如何?不过一介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罢了,那可是自己最优秀最得意的弟子啊!

不对,应该说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老人满意地看向依然静立的自家武者,自己的这个作品叫什么名字他早就忘了,或者说就没问过,毕竟只是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众多孩童中的一个罢了。

不过,在那一批的四百个孩子里,他是杀死了另外三百九十九人后从蛊房里活着走出来的那个,所以才会被老人赋予“甲六”的编号。

随后的岁月里,老人在这些选拔出的十个孩子身上不断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把自己半生积攒而来的几乎全部药物和知识用在了他们的锻造上。

甲六是唯一个活下来的,也是最完美的。

老夫用了一生的时间才打造而出的最完美的杀人工具,一个只会看看病作作画的小丫头又怎么可能有胜算?

剑尊啊,准备好给你的爱徒办后事吧!

老人阴毒的目光投向纪允炆的方向,却只看见对方那稳操胜券、气定神闲的姿态。

哼!愚蠢!就好好看看自己的弟子是怎么被碾碎的吧!

擂台上,两人结束了对峙,甲六体型虽大,但速度却出奇的丝毫不慢,一息之间就突进到了阮莺身前,硕大的铁拳以迅雷之势轰然落下。

“轰”

巨响与震动,一瞬间让众人怀疑这个会场会不会因此崩塌。

好险,这可不是能用防御来应对的攻击——

看着自己化作碎片飘飞的的左手袖袍,紧张感还是不免涌上阮莺心头。

仅仅只是拳风掠过就有此等威力,若是被击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已经结束了。

自己接下来,只要不断闪躲就好。

看着被自己一拳激起的尘土所笼罩,任由阮莺破碎的袖袍在身旁飘荡而毫无反应的对手,阮莺知道这一局自己已经赢了。

甲六并没有停下过久,以猛虎狩猎之势再次扑了过来,紧接着便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拳。

阮莺再次堪堪躲过。

但这次甲六没再停下,阮莺躲过自己这一拳的同时,他便又一掌打出,随后是巨斧劈砍般的踢击,紧接着又是意图击穿大地般的肘击......

观战的武者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奇怪的武者并非只是拥有惊人的怪力和明显与体型不相配的神速,就连拳脚功夫也丝毫不弱,一招一式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能看出是经过了充分而扎实的修炼,用最简单的招式将自己在体格上的优势很完美地发挥了出来。

另一边,阮莺就如同众人所料想的那样并不擅长与人交战,此时面对甲六的穷追猛打,她光是不断后退闪躲就已经很是艰难,甲六的每一次攻击所掀起的飓风都让她有些难以招架,短短的交锋下来,外袍就已经被那不讲理的劲风扯了个粉碎。

很好很好,就这样撵着打!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知道你的厉害!

老人不再遮掩,狰狞的笑容浮现而出,甲六是完美的兵器,经过那么多年的打磨,不仅仅是寻常的拳打脚踢和刀劈斧砍,就连见血封喉的毒药和针对经脉穴位的攻击都早已对他无效;老人已经看见了,看见了阮莺在甲六那铜墙铁壁的冲击下粉身碎骨的画面。

场内,在略微停顿后,甲六再次对阮莺展开了猛攻,他攻势如火更甚方才,每次踏地都会留下一个骇人的脚印,招式也不再仅仅只是灵活地将全身融入其中,而是把拳脚都变成了纯粹的武器,每一击都毫不收敛地释放着可怕的杀意,显然是冲着一口气彻底决定胜负来的。

阮莺依旧拼尽全力躲避着攻击,但也开始渐渐显得吃力起来,不擅长战斗的她体能本就不算出众,此刻面对攻势加剧的甲六,本来还算小有成就的轻功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终于,体力逐渐耗尽的阮莺一瞬间没能跟上甲六的速度,不得不摆出防御的姿态硬生生接下了对方一掌。

阮莺瘦小的身板,从擂台的一边飞到了另一边,若非咬着牙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形,很可能会直接砸到擂台边缘的墙上。

趁现在,干掉她!

看着阮莺落地后站立不稳的样子,老人喜上眉梢,若嗓子没有在多年与毒物相处的过程中变得沙哑的话,他此刻已经大喊出来了。

然而,就在甲六摆出架势,再次扑向阮莺的时候,他那庞大的身躯却在半途中突然一停,随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上一刻还在不可阻挡地朝敌人进攻的壮汉,此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毫无征兆。

赢了——阮莺穿着粗气,虽然刚才挡下对手一掌的双臂都在隐隐作痛,但她嘴角已经浮现出了笑容。

对手是个药人,寻常的淬毒暗器对他很难起效,这一点阮莺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又是谁规定,只有毒药才能用来击溃对手?

让甲六倒下的药,本是用来让因为各种原因而心慌心悸、彻夜难眠的病人能够重回宁静的怀抱顺利入睡的良药,就连阮莺自己都偶尔会在茶水里加上一些以获得安稳舒适的睡眠。

但是,所谓“是药三分毒”,即便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只要剂量够了,一样能致人于死地。

这一点,阮莺学医之初纪允炆就告诫过她。

而下毒的方式?

阮莺扫了一眼场地内自己外袍的那些细小的碎片。

可惜了,她很喜欢这件外袍的。

疑惑的氛围没有萦绕在会场内太久,意识到甲六不会再站起来之后,会场内爆发了热烈的欢呼与喝彩,阮莺这大爆冷门的逆转获胜,让武者们都赞叹不已。

当然,倒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

“该死啊。”老人恨得牙痒痒,杀死毫不遮掩地流露而出。

方才那样的激战,最后又硬抗了如此可怕的一拳,就算受点伤也不会有人怀疑对吧?对手是药人,那么交战中不小心沾上了些许猛毒,也很正常吧?

阴暗的想法很快占据了主导,老人恶狠狠地盯着走向擂台出口的阮莺,两根极细的骨针出现在了他指尖。

“丹青菩萨”是吧?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解开老夫这耗费心血提炼而出的天下至毒!

然而,他这两根骨针终究没有投出去。

在他要动手的瞬间,一股恶寒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全身,那种被人用刀架到脖子上,彻彻底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让他一怔,骨针也因此掉落在地。

这感觉转瞬即逝,但那恐惧却刻骨铭心。

怎么回事?!

老人冷汗直冒,遵循着直觉的指引,他惊恐地看向纪允炆所在的包间。

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目光的,是纪允炆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死,吗?”

凭着清晰可辨的唇语,纪允炆笑嘻嘻地向老人下达了毫不留情的死亡威胁。

“该死的剑尊。”老人怒不可遏,却不敢就这么和剑尊发生正面冲突。

等着吧,老夫会让你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你的徒弟吗?

阴险和凶狠,重新回到了老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