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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南临海的庄国,是一个国小民寡的弱国,在周遭一众豪强的环伺下小心翼翼的艰难求生,以成为强国的附庸为自己的生存法则,有时甚至连新君即位都需要获得宗主国的同意。

但是在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里,却盘踞着一个强大而古老的势力——

文氏一族。

这个已经延续了六百余年的古老家族,在武道世界有着极为响亮的名声,几百年间出过数不清的一流高手,不仅和众多强大的宗门保持着联系,甚至能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庄国的国政,是鲜有的能够控制朝堂的江湖势力。

文裳卿,就出生在这个有着赫赫威名的文氏一族。

文裳卿的父亲,在族中也有着一定的地位,据说年轻时曾因为立下大功而得到过那位鲜少露面的老祖宗的亲自指点;而文裳卿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族中新一代里的佼佼者,尤其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小弟文承娆,更是得到了族中不少长老的青睐。

因此,当文裳卿在武道上展现出了极低的,甚至可以说连普通老百姓都不见得比得过的资质时,她在家里、在族中的地位与待遇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武道上低得惊人的资质,她的父亲认为她是自己的污点,甚至怀疑她不是亲生;她的生母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同样把她视为自己的耻辱;哪怕是仆人们都很少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这样的武道世家,实力决定一切,甚至能盖过身份和血统的影响。

文氏一族上下,对于她这个废物,无一不是嫌弃至极。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生在武道名门的文裳卿,自幼便连基本的亲情乃至为人所应得的尊重都几乎不曾拥有。

于是,当剑尊纪允炆这个甚至能够惊动早已隐居的老祖宗的人物造访文氏一族,并在短短几次见面后便向文氏一族的长辈们表示想将文裳卿,这个与他初遇时正像个仆人一样打扫马厩的女孩收为弟子时,文氏一族上下都震惊了。

文氏一族自然是乐于与纪允炆这样的强者结交的,但将文裳卿这样的废人送给纪允炆做弟子,族中的长辈们深感不合适。

连老祖宗都出言相劝,并向纪允炆推荐了好几位文氏一族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些少年少女从修为到资质到容貌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每一个与文裳卿相比,都好似明月之于萤光。

但,纪允炆坚持只打算将文裳卿收入门下。无奈之下,文氏一族的长老们只能随了剑尊的意。

于是,在拜师的那一天,一直以来都活得像个低贱的奴仆、孤独地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的文裳卿,却一下子成为了文氏一族的至宝——昂贵而精致的衣裙取代了脏破的麻布衣衫;已经数年不见的父母带着慈祥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说她是他们的骄傲;曾经对她百般欺辱的兄弟姐妹们,满面红光地簇拥在她身边诉说着自己与她的血脉深情;连那些高高在上、几乎从不正眼看人的长老们,都一个接一个地与她交谈,好像他们一直关切着文裳卿的成长。

在隆重、庄严的仪式上,在文氏一族所有有头有脸的成员甚至是老祖宗本人的见证下,文裳卿向纪允炆行了拜师礼,成为了他的弟子。

被带离文氏一族后,纪允炆几乎是将这个小女孩当作了自己的女儿来培养:他悉心教导着文裳卿的一切,从武道修为到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对于文裳卿那令人不忍直视的资质也仿佛视而不见;他甚至会在雷雨的夜晚温柔地将瑟瑟发抖的文裳卿抱在怀中、会在她生病时寸步不离地照顾、会精心准备她的生辰......

文裳卿曾经问过纪允炆:为何要将她收为弟子,为何对她那么好,明明她只是一个废物,她这样的弟子,只会损害纪允炆的名声。

当时,面对文裳卿那充满疑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纪允炆只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文裳卿来说,纪允炆就是她的倚靠,她的一切。

文氏一族?那是什么?

师姐们就是自己的姐姐,师父才是自己的家人,师父在的地方才是家。

因此,即便此时此刻的文裳卿心中充斥着紧张和恐惧,她也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剑,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坚定无畏的眼神瞪向眼前的这伙强盗。

她会让师父为她骄傲!

“这位姑娘,兄弟几个逃难至此,只想劫点钱财当作饭钱,不打算害命,更不想劫色,还希望姑娘......”

强盗头子的这些话语,文裳卿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按照纪允炆教导的那样,通过对每一个强盗的细致观察,来挑选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她知道就算自己打不过,纪允炆也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但若是一个敌人都没拿下就灰溜溜的落败,那么就算师父不说什么,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就是你了!

文裳卿判断出了这群强盗中最弱的那个,随后气势一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冲向对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盗们虽然吃惊,但却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不等文裳卿逼近自己选中的目标,她就明显感觉到身后至少两个方向有武器袭来。

啧!

明白自己的速度不足以支撑起自己的计划后,文裳卿虽然恼怒,但还是及时调整了方略,她身形一变,躲过了来自身后的攻击,随后用短剑堪堪挡住了来自前方敌人的攻击,对方显然不是无名小卒,这一击给了文裳卿相当的冲击,她不得不后退了相当一段距离。

然而,对手压根不给文裳卿喘息的时间,在她虎口的疼痛丝毫没有恢复的时候,便又有两名强盗极快地向她逼近,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朝着她的腿和胸口袭来。

文裳卿没有慌乱,她要紧牙关一跃躲过了攻击,但落地后还没站稳,下一波攻击就来到了面前,逼得她不得不硬接迎面而来的大斧,纪允炆给她的短剑堪称神兵,但可怕的冲击还是让她胸口一闷,嘴里瞬间充满了血腥味。

受伤不会让敌人停下攻击,反而会让攻势更加猛烈——文裳卿按照纪允炆所教导的那样回身一剑成功逼退了打算发动攻击的两个敌人,但另外的方向却立刻有攻击袭来。

毫无间隙的攻势,彰显着对方数人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

“喝!”文裳卿怒喝一声,手中短剑硬生生撞上了对手的钢刀,随后又借着这股力转身一跃,来到了正准备上前的另一名敌人身前。

这样的突进方式显然让对手吃了一惊,但对方却未见慌乱,而是迅速将手中钢刀向身前一横,做好了当下文裳卿攻击的准备。而文裳卿手上的短剑,也就像对手预判的那样向上一撩,被钢刀厚实的刀刃拦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一剑被拦住的同时,在对手注意力之外的、文裳卿的另一只手,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耳光。

这一耳光,让几个强盗都为之一愣;而这,正是文裳卿真正的目的:打乱对方这密不透风的攻击节奏。

不管这个对手脸上的血印,文裳卿立刻转身朝着几名强盗间的空隙冲去,全然一副想要突围的样子。

对手们自然不会放跑已经进入陷阱的猎物,立刻就有强盗动身拦截,其他人也同时动身进行配合。

这也在文裳卿的计划之内。

调动起了这几位强盗后,文裳卿果断放弃突围,转身冲向上前准备策应的那一名强盗,短剑直刺对方面门。

这一招效果显着,对方虽然在震惊中勉强挡下这一剑,但还是被接下来文裳卿踹出的一脚击退了相当一段距离。

扳回一局的文裳卿毫不停歇,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但她显然低估了对手,就像刚刚那一脚之前对手一直都低估了她一样——当她按照计划在敌人之中不断游走,稍显艰难但极为有效地与数名敌人周旋,与这些本事不凡、配合默契的强盗打得难分难解时,那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观的强盗头子终于有所行动。

那名魁梧的汉子看着手下们和这个姑娘有来有回地交手,虽然不至于失败,但短时间内显然是难以拿下,而且从他个人角度出发:面对这样一个丫头,没能迅速压制也就罢了,自己这一边竟然还有人受了伤!

轻伤都不见得算得上,但依旧是受伤了!

这是耻辱!

强盗头子抡起狼牙棒,大喝一声上前,而听见这一声喝的强盗们几乎是立刻放弃了对文裳卿的围攻,但这也仅仅只是改变了包围的形式,使得文裳卿不得不直接面对强盗头子的攻击。

这一次文裳卿没有多余的思索时间,刚刚的激烈对抗她并非毫发无损,而在强盗们改变了阵势的同时,强盗头子的狼牙棒就已经到了她眼前。

文裳卿不得不举剑防御,但强大的力量直接击飞了她,而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在她被击飞的方向上,有至少一把钢刀在等着她。

想要回身做出应对,但刚刚那一击过于强大,就这短短一瞬,文裳卿的身体甚至不听她自己使唤。

师父!

千钧一发之际,文裳卿本能地在心中向自己的师父求救,而也是同一刻,那让她无比安心的声音也传入了她耳内——

“够了!”

短短两个字,连暴喝都算不上,但几名强盗还是莫名的停下了动作,就好像这一声喝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一般,就连那名来势汹汹的强盗头子,但定格在了原地。

借着这个机会,文裳卿总算没有被钢刀砍中,也勉强算是成功地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在地。

“师父。”文裳卿回头,看到了纪允炆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而那柄乌黑的长剑,此时竟凭空漂浮着跟随在他身旁。

以真气御物,本身就是实力的一种展示。

“先退下。”

“是。”文裳卿默默退到纪允炆身后,与此同时,她在那些动作被定住了的强盗身上关注到了一个小细节:他们在发抖!

那是一种明显出于极端恐惧的颤抖,这些配合默契、身手不凡的强盗,此刻面对一步步走近的纪允炆,正感受到一股来自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

刚刚还云淡风轻的强盗头子,此刻脸色煞白,惊恐地盯着纪允炆。

师父那一声喝,难道也是什么功法?

文裳卿很好奇,毕竟她此刻跟在纪允炆身边,只觉得很安心,甚至连刚刚在战斗中受的伤都不疼了。

纪允炆沉默地来到强盗头子面前,斗笠下,冰冷的眼神直视着对方那满是恐惧的双眼。

兵器坠地的声音响起——有一名强盗扛不住滔天巨浪般的恐惧,武器脱手的同时瘫坐在地,直愣愣地看着纪允炆,像是在看什么恐怖之极的怪物。

那是最开始被文裳卿选中的强盗。

“小人,小人拜,拜见剑尊......”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纪允炆打断了结结巴巴的强盗头子,“他要是不想看见我出现在宁王府,就老实点。”

元祺和现在的大夏皇帝都不至于采取这等低劣的手段进行报复,这伙人的主人只会是宁王。

“明,明白了。”强盗头子颤抖着低头,向纪允炆行礼道:“小人谢剑尊大人不杀......”

“你们拦路打劫不知道让多少商人百姓蒙受损失,刚刚又伤了我徒弟。”纪允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几名强盗的脸一下就没了血色。

没有人看见纪允炆做了什么,就连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被恐惧所困的文裳卿,都没看清那柄长剑何时出的鞘,又被师父拿来做了什么。

总之在短短一息不到的时间后,几名强盗惨叫着跪下,鲜血从他们手上滴落。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只手的筋脉被挑断了。

“这伤,我赏的,是你们这辈子的荣耀。”纪允炆冷冷地说道,“滚吧。”

“谢剑尊大人不杀之恩!谢剑尊大人不杀之恩!”几名强盗一边感恩戴德,一边互相搀扶着迅速逃离。

从这里就这样跑回大夏皇宫肯定不现实,显然附近有接应这些人的据点。

“裳卿,没事吧?”强盗消失后,纪允炆的气势瞬间软了下来,又变回了文裳卿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师父。

“我没......”本想说自己没事的文裳卿突然浑身一软向前倒去,极度紧张的大战之后的脱力感,以及身上所受的伤的疼痛几乎同时袭来,使得她即便再怎么咬牙坚持也无法站稳。

“这孩子。”纪允炆抱住文裳卿,随后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起,向马车走去。“还学会在为师面前逞强了?”

“师父,我,我......”被纪允炆这样抱着,文裳卿感觉脸上像是火烧一般,心也怦怦直跳,但除此之外,她心里更多的是不甘。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怎么会呢?裳卿刚刚表现得很优秀啊。”纪允炆露出了微笑,“观察敌人判断强弱、先攻获取优势、及时调整战术、不局限于手中的武器,你不是把为师教导的知识都实践得很好吗?”

“可我还是输了。”文裳卿眼泪汪汪的,她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老是哭很不像样,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傻孩子,为师也没要求你一定要获胜呀。”纪允炆的语气很温柔,“路要一步一步走,有进步就是好事啊,跟之前比起来,裳卿已经很厉害了不是吗?所以,为师为你骄傲。”

“师父......”文裳卿不忍了,任由泪珠滑落。

就是这样,纪允炆永远是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弟子,永远是这样温柔的对待她。

不知道第几次,文裳卿感谢上苍,让只是一个废物的她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师父。

“今后继续努力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