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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瑾没有回到乾正宫,而是从宸宫绕到了携芳阁,再从携芳阁去向了人间星河处。

就像在梦中,他步履缓慢的前行。

拨开芭蕉叶,闻见了淡淡的酒香。

唯独少了他最想见的那一人。

朝瑾看着空荡的大石,沉默的上前。

没有在石上坐下,而是如梦中一般在大石旁倚靠。

缓缓闭上眼,仿佛他真是倚在了长鱼姣腿边。

大掌摸索到随意的利石,在膝上一道一道划过。

钝刀子割肉,在同一处伤口不停的划,直到有一处鲜血四溢,浸透了朝瑾的衣袍。

朝瑾每看一次李进李西口中拼凑出的长鱼姣那十二年。

便痛一回。

痛到后来渐渐麻木了,便也知道为什么长鱼姣要说他没错。

因为彻底的,将他抛出心里。

将他看作帝王,看作理智清醒的天子。

朝瑾苦笑出声,趴伏在大石上。

就好似梦中他枕在长鱼姣腿上,

“姣姣,怎么有如此了不起的姣姣啊。”

未经她苦。

不知道她绝望。

他该拉她一把。

明明长鱼姣已经从悬崖自己攀上了山顶,只需要最后拉她一把,她就可以脱离泥沼,可他要和她谈未来。

可他一手,又将她推下去。

要她从挣扎中再次做回郁家女。

无数日夜的抽丝剥茧,朝瑾在震惊中发现他本可以存在于长鱼姣的未来。

泪水从紧闭的眼眸滚进白发中,散在身后的白发却汲取着地上的血液。

朝瑾想,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资格求长鱼姣回头。

他最没有资格。

他在那些蛛丝马迹中,在那些真假难辨的眼神中。

找到了她动心的证据。

最脆弱的,与他贴近的那一刻,是携芳阁的静室中,他说,

“姣,好也,珍,宝也。

姣姣该是稀世之珍。”

那是长鱼姣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藏的最深的一次依恋。

此后数次回眸,数次心动。

都是因为冥冥之中,他本选好了最正确的道路。

将她失去的,一点一点找回。

再至元月十六,她的生辰。

至梧星台上,她将过往托付给他,要他去查。

再至猎场,山樱谷中占有心起,旬阳城那一夜。

多少个瞬间她看向他时的眼神,都是清澈灿烂。

她不肯说喜欢,他便觉得她不喜欢。

可她的喜欢如此内敛,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曾,有那一点喜欢上了他。

可惜的是,在每一次她的心动后,他都要让她失望。

说来可笑,他说爱她,却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那夜的柿柿如意和漫天烟花,是姣姣收到的生辰礼。

那么期待的柿柿如意,又在那样巧合的时间被他送到眼前。

他们本该在柿子树下开始相爱。

但那棵柿子树被他亲手砍落。

朝瑾枕在大石上,感受着日复一日越来越窒息的心痛。

就这样贪恋他和长鱼姣微弱的过往。

“姣姣,好想,再吃一颗糖......”

在朝瑾又一次要昏睡去梦中见他的姣姣时,忽然又什么落在了他的肩头。

信鸽或许不解这个人怎么迟迟不看它送来的信,便歪着脑袋不停啄朝瑾的头发。

朝瑾觉得烦极了,他只想去梦中见他的姣姣,怎么也要烦他?

沉着脸将鸽子揪下,从它爪间取下信件。

这是朝玄羽的信鸽。

朝瑾本不想看,他只想自己偷偷见一见姣姣。

再说朝玄羽习惯了悄无声息的去各处游玩,他如今实在没有心情去看他的山水游记。

心灵相通这件事在朝瑾和朝玄羽身上是不存在的。

朝瑾漫不经心的打开信纸,下一刻便似坠入地狱的彻底失了灵魂,

“速来!小皇嫂被小白脸缠上了!”

朝瑾不知道他是傻愣了多久,才再一次不可置信的看着字笺上的内容。

小白脸,缠上了!

朝瑾忽然有些慌了,捧着自己被血水浸透的白发,慌乱的喊着,

“白榆,白榆!”

迟迟没有回应,朝瑾便踉跄着起身一路游魂似的回到乾正宫。

不等白榆对其双腿上的伤多言,便将自己完完整整的扔进镜中。

朝瑾看着镜中的自己,看镜中的白发,茫然的跌坐在圈椅中,直到白榆小心的上前,才听见他的主子,用前所未有的委屈语调喃喃,

“白榆,朕老了吗......”

白榆一怔,旋即立刻摇头,

“皇上,皇上风姿卓越,俊逸非凡,怎么会老呢!”

朝瑾眼眶有些红,手掌死死攥着掌心的字条,

“什么样的能叫小白脸。”

白榆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旋即想了想,

“应该是,年岁不大,面白无须,会哄骗人的?”

年纪不大。

面白无须。

会哄骗人的。

朝瑾在心里一点点分析着这几个词,才沮丧的发现,他只会哄骗人。

“皇上这是怎么了?”

朝瑾没有说话,他的心被泡在了嫉妒里。

他确实认为自己没资格再去找长鱼姣。

可是,可是朝玄羽都能看出那人是个没本事的小白脸。

白榆又说小白脸多是会哄骗人的。

他,他做错了事,他不出现,但他要替长鱼姣掌掌眼对不对?

朝瑾心乱如麻,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快寻着朝玄羽所说的地方去,另一道声音又在讥讽他,问他有什么资格。

朝瑾也不知道有什么资格。

“白榆,朕没资格束缚姣姣了对吗?”

白榆哑了声,眼底的心疼在皇上如此的卑弱中不受控制的蔓延。

但下一刻这份心疼就化成了嘴角抽搐的痕迹。

“朕不是去束缚姣姣的,朕只是,去看一眼。

对,只是看一眼。

齐阳城不远,快马加鞭,明日晌午便能看她一眼。”

“皇上......明日您不是要去上朝吗?”

朝瑾没有搭理白榆,只是不停算着。

晌午到齐阳城,偷偷看她一眼。

再看看那个小白脸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姣姣,如果姣姣真的喜欢,不可能,姣姣说了他才是好颜色,可见姣姣不喜欢小白脸。

一定是那小白脸缠上了姣姣!

“让玄兔继续代政,说朕身体不适,你说朕穿这一身烟粉色显年轻还是穿那身天晴色?”

等不及白榆回答,朝瑾又摆手将他推开,

“罢了罢了,你懂什么,去备马,再有,去慈宁宫捞两尾鱼。

朕只是看她一眼,但既然看了,总要给她带点赔罪礼对不对?

姣姣喜欢吃鱼,只有朕知道了,慈宁宫的鱼,也不知道姣姣能不能尝出来。”

朝瑾又期待又害怕。

想她发现他的痕迹又怕他坏了她的心情。

白榆在一旁看穿花蝴蝶似的,脸上笑意荡漾的皇上,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他就说,皇上放不下。

前些日子是没有机会,如今一听皇贵妃下落,不就眼巴巴的要去找?

见一面?

白榆可不信皇上这快马加鞭一日一夜真只去见皇贵妃一面!

“愣着做什么,快去慈宁宫捞鱼,别惊动太后,再去皇后宫里拿些雪山梅,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