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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沈燃昨晚的骤然离去,柳如意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劲。

柳士庄为了对付赵家,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费了不少心思,才坐实了赵守德通敌叛国的罪名。

柳如意怕沈燃受了薛妩的蛊惑,当真放过赵元琢,所以第二天天没亮,就急急忙忙派人到厂子去提前动刑。

那玩意儿切下来了,总不能再安回去吧。

此时她一边坐在桌前喝着新炖好的莲子百合羹,一边等着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就见到从小伺候自己的贴身丫鬟入画匆匆走了进来,面带喜色道:“贵妃娘娘,陛下派人来给您送赏赐了!”

柳如意愣了愣:“这个时候送的什么赏赐?”

沈燃向来宠爱她,送赏赐自然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这天还没有亮,就跑过来送赏赐,可还是头一遭。

入画却不以为意:“想来是陛下昨日匆匆离去,担心娘娘生气,所以连夜找些新鲜玩意儿来哄娘娘吧,毕竟陛下对娘娘您的宠爱,咱们大家可全都是有目共睹的。”

人自然都是喜欢听好话的。

听入画这么一说,柳如意那张绝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沈燃对她的偏爱她一直看在眼里。

这个人人畏惧的暴君,对她却一直是特殊的。

她觉得或许沈燃是因为遇刺之事对她起了一丝疑心,可一定不忍心怀疑她太久。这不,之前还故意对薛妩好想来气她,可才刚刚过了几个时辰,就按捺不住派人过来送赏赐了。

果然那个薛妩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迷,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一味假清高,完全不解风情的女人,亏她之前还担心了整整一夜。

想到这里,柳如意一甩手中的帕子,故意嗔道:“你这丫头!惯会油嘴滑舌的,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叫人来服侍本宫更衣!待本宫领了赏赐,亲自去向陛下谢恩!”

入画笑着应了一声,随即拍了拍手。宫女们立即鱼贯而入,伺候柳如意梳妆。

梳妆完毕,入画扶着柳如意走到外殿。就见到二十来个护卫站在殿中,为首的一人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还盖了一块布,鼓鼓囊囊的,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

柳如意细细打量为首的人。

竟然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以往负责来送赏赐的人都是元宝。

她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为首之人立即躬身行礼:“微臣御前三品带刀侍卫,付良楷。”

付良楷?

没听过。

估计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人。

柳如意点了点头,态度也不热络:“元宝公公呢,这回怎么不是他来?”

付良楷道:“元宝公公另有要事要办,本来微臣人微言轻,是断断够不上来给贵妃娘娘送赏赐的,但此次陛下只是临时起意,所以仓促间委派微臣,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别看这个付良楷长得五大三粗,竟然还挺会说话,不像是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粗俗之人,柳如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不知陛下让你送的是什么?”

闻言,付良楷面露为难之色。

他再次躬身:“贵妃娘娘恕罪,陛下再三吩咐,一定要娘娘您亲自看,不可以提前告知。”

入画凑到柳如意跟前,笑道:“陛下这一定是想给娘娘个惊喜。”

柳如意笑着横了她一眼,摆摆手道:“罢了,拿过来吧。”

入画从付良楷手中接过托盘,拿到了柳如意面前,柳如意一把掀开了蒙在上头的布。

此时天没亮,殿中还点着烛火。

或明或暗的光影中,王涵大睁着眼的头颅赫然出现在眼前,旁边还有一条血肉模糊的舌头。

刹那间,柳如意“哎呀”一声,双眼上翻,“噗通”倒在了地上。

…………

沈燃在御书房内召见了赵元琢。

少年头发湿漉漉的,仿佛刚刚被人用水冲洗过,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侍卫服,见到沈燃之时也不下跪,反而对着他怒目而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元宝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立即一脚踹在赵元琢膝盖上,厉声道:“还不拜见陛下!”

“砰——!”

这一脚踹的不轻,可这少年身子晃了晃,竟然还是没跪。

“你——!”

侍卫大怒,待要再踹,沈燃却笑着摆了摆手:“罢了,都退下吧。朕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他。”

众人齐齐一怔。

元宝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不妥吧,这小兔崽子的脾气这么倔,当心他冒犯您——”

沈燃微微侧过头,温言道:“你是皇帝?朕是皇帝?”

元宝险些吓死。

与其他暴君不一样,大多数时候沈燃即使发脾气也并不疾言厉色。

这意味着,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因为几乎无法从他的情绪中体会到什么变化。也许前一刻他还在跟你言笑晏晏,君臣和谐,后一刻你就人头落地做了他剑下亡魂。

元宝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哆哆嗦嗦领着护卫们退下了。

房门关上,屋内顿时只剩下了沈燃和赵云酌。

这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好半天吐出两个字:“昏君。”

家族被灭的仇。

被人像畜生一样绑在刑床的仇。

恨意呼之欲出。

沈燃却差点儿笑了。

赵守德他自然见过。

身高一米八五,满脸络腮胡子,标准的将军形象。

而面前这个少年,唇红齿白。

即使连日以来受尽艰辛磋磨,也还是腰背挺直,有种凌霜傲雪的冰玉之姿。

他一定是个从小就就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

难怪柳士庄想了那样一个法子来折辱他。

对于这样一个骄傲的世家少年来说,宫刑,自然是生不如死。

不过即使如此,上辈子赵元琢也是整个皇宫中为数不多从始至终都没有投靠沈烨的人,也没有在他成为阶下囚后上来踩一脚。

“识字吗?”

修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沈燃淡淡道:“去看看吧。”

赵元琢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个暴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皇帝的奏折岂是其他人可以随意翻看的?难道是想再安个罪名给他?

他爹娘他姐姐都要他活下去,可是他这样活着,变成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太监,被昔日好友唾弃远离,又有什么意义?

被绑在刑床上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那一刀不止会伤害他的身体,还会割掉他的尊严和傲骨。如果注定无法逃掉那一刀,不如去死。

若真的死在今日,等到了地下,再去给阿爹阿娘赔罪也不迟。

赵元琢冷冷一笑,竟然真的依言去翻沈燃桌案上的奏折。

沈燃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眉眼之间隐隐带了些厌倦,也不阻止。

赵元琢平时喜欢舞刀弄枪,诗书上不太通,但毕竟是名门子弟,看个奏折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翻了一部分之后,他拧了拧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些奏折数量虽多,可几乎全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要么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奉承和追捧,极尽可能的夸赞沈燃雄才大略,英明神武,问候沈燃“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要么就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比如谁谁家丢了头牛,最近天气很好,微臣管辖之地有种水果不错,特来进献给陛下等等。

及至看完最后一篇奏折,也都是这些玩意儿,完全没什么有用的。

赵元琢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燃道:“好看吗?”

赵元琢冷冷道:“一堆废话,阿谀奉承之词。”

沈燃道:“文武百官的奏折都是通过丞相呈递到朕面前。朕每日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赵元琢涩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信任奸臣。”

害了他家满门。

还对他和他姐姐极尽羞辱之能事。

若非赵守德满心忠义,叮嘱他不可记恨陛下,而他姐姐还在教坊司之中苦苦煎熬着,他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一定和这个昏君拼了!

少年心事全写在脸上,沈燃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如果不是答应了薛妩。

如果不是对方上辈子没有落井下石……

沈燃有些厌倦的抬了抬眸,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长剑。

“恨朕是吧。”

“开了刃的,给你个机会。”

赵元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