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眼色一暗。
不过是半秒不到的变化，却被眼尖的秋荷看见了。
妇人风韵犹存的脸上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您是不知道，那个小苏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很乖巧，寂儿也很喜欢。”
“是吗？”楚慕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听你这么说，那倒是樊寂高攀了。”
秋荷的本意是借小苏气气楚慕，结果对方竟说樊寂配不上那陈家庄养出来的下贱玩意儿。
“……楚师父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秋荷当家主母做久了，一点气都不能忍，“人人都知道陈家庄就是依附着我们樊家而活的，那里面出来的人，就算想死，也得问问我们樊家同不同意。”
“哦？”楚慕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匕首，上下甩动着把玩。
秋荷想起上次交锋的惨败，瑟缩了一下:
“……不过这是我们南方樊家的规矩，北方那边，我也不大清楚……想来也是差不了太多的。”
楚慕没兴趣再与她周旋，冷着脸问:“他们去了哪个城隍庙？”
太平镇的四个方位各有一座城隍庙，意指镇守四方。
城隍庙皆为樊家人所修，庙祝也全部出自樊家。
樊家有什么大小喜事，都会去请告城隍爷。
樊寂带着那个小苏去城隍庙，楚慕难免多想。
“在朱西城隍……”秋荷被楚慕盯得浑身发冷，不禁有点后悔为什么又要去招惹他了。
得了答案的楚慕收起匕首，转身就走。
秋荷拍了拍胸口，暗道:“晦气的煞神，要不是看在北边……哼！”
她的声音几乎接近于自言自语，已经走远的楚慕却是一字不差地听见了。
【果然有猫腻。】
在躂尨面前，楚慕根本不敢与老八交流，这会儿杀神不在边上，他才能尝试着与系统沟通。
【他承诺了樊家什么？】
老八非常小心地确认了周遭没有旧神的神力，这才回答道:
｛南方樊家一直都想取代北边，前往权利中心的皇城。｝
老八说，在真实的过去里，旧神殿就是看中了樊家的野心，选择他们去做灭世的爪牙。
樊家最后确实走上了权利中心，他们不但去了皇城，还成为了皇城的主人。
不过，他们最后的结局，是被旧神利用着，当了楚慕审判之剑下的替死鬼。
如今躂尨所做的，与过去的真实历史似乎重合了。
不同的是，过去的神从未主动下界诱导过樊家，一切都是樊家主动供奉求来的机会。
这一世，在楚慕的干预下，到底是与曾经不一样了。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哪怕是神。】
楚慕牵来樊寂的马，眼中一片幽静。
凡人可以诛神，凡人亦能成神。
“驾！”
楚慕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
……
朱西城隍庙门口，樊寂正牵着一名瘦弱纤细的少年跨下台阶。
“吁——”
楚慕勒马停下，隔着人群与樊寂遥遥对上目光。
樊寂脚步微停，凝滞了大约几秒，又更加捏紧了身旁少年的手。
两人快步朝楚慕这边走来。
“师父，”樊寂微笑着把少年介绍给楚慕，“这是小苏，他也是陈家庄的。”
小少年穿着月白的儒衫，头发半束，长相秀美乖巧，眉眼间与楚慕有好几分的相似。
“呵呵，”楚慕笑了一声，“无聊的把戏。”
樊寂眉心一拧。
叫小苏的少年怯怯地贴近了樊寂:“阿寂少爷，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师父。”
“啊！”小苏的脸飞上了一层粉云，“师父好。”
他也管楚慕叫“师父”。
樊寂不带什么感情地看了小苏一眼，却没有驳斥他的称呼。
楚慕摸着手中的马鞭:“你是什么时候到太平镇来的？”
小苏有点紧张的样子:“昨日到的。”
“就你一人？”
“不，同行的还有好几个陈家庄的兄弟姐妹。”
“樊寂看上你了？”
楚慕问得直接又露骨，小苏脸上的粉云更加艳丽了。
樊寂将人往身后挡了一挡:“师父，小苏见识少，容易害羞，您就别逗弄他了。”
楚慕继续捻着手里的马鞭:“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我们樊少爷，比我想象中要更适应眼下的身份啊。”
樊寂的唇角绷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因为城隍庙中突然传出的哗响吞了回去。
“快跑——城隍爷变成大诡啦！”
“救命啊！城隍老爷要吃人啦！”
背后，来上香的镇民们你推我挤地往门外涌。
小苏身形纤弱，被疯狂逃命的镇民连撞几下，脚下不稳，摔在了楚慕的马蹄下。
“咴——”
马儿受了惊，抬起前蹄直立起身，眼看就要照着小苏踏下。
樊寂见状，一脚上前踹在马腹上，将那匹曾经载着他与楚慕，越过凶兽梼杌，奔跑在太平镇街道上的汗血宝马，踢得往地上侧倒下去。
楚慕面色彻底变冷，他揪住马绳，将神力拍给身下的马儿。
借着这丝神力，马儿站稳了身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悲伤地望着樊寂。
樊寂握着拳头，护着小苏站在一人一马的对面。
周围是仍在哭喊奔逃的人流，只有这三人，谁也没动。
“对不起，”小苏是最先开口的，“阿寂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为了保护我，师父，您别生气。”
楚慕面无表情，沉静的眉眼中看不出悲或喜。
他没有理会道歉的小苏，只是把视线落到了他的背后——
城隍庙的上方，一具巨大的城隍金身正破庙而出，飞射的瓦砾断壁砸向还来不及逃走的百姓们。
顷刻间就已夺走了不少性命。
城隍诡像抬步一迈，好不容易逃到远处的人就全被它笼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下。
“救命啊！”
“城隍老爷，别吃我们，我们一定会给您供奉点香火的！”
求饶与哭喊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大家别怕。”楚慕忽然提声道，“樊家少爷在此，大家都躲这边来。”
楚慕这句话是借着内劲散音出去的，哪怕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也明明白白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镇民们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向樊寂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