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纷纷摇头笑了起来。
“楚家后生，我不知道你是折纸道里的哪一门，不过我恰巧认识阴纸门的，他们可不像是要出世救人的样子啊。”
楚慕心道，我又不知道什么折纸道，鬼晓得他们怎么想。
不过，他面上端着肃色，让人看不出半点心虚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慕模棱两可的一句，说得樊家人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楚慕这意思，是说折纸道一门已经分道扬镳，各行其是了。
前不久，樊家在外的行商带回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说是诸华的几大隐世术家纷纷再度入世，沿着松花河一路南下，有几支队伍已经逼近诸华腹地了。
诡乱爆发至今，诸华境内的能人异士多少都有动作，或独善其身，或庇佑一方。
樊家属于静观其变的。
诡乱之后，樊家的生意越发好做了，尤其是这太平镇，更是成了富甲一方的堡垒。
樊家的长老们都不愿意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去趟救世的浑水。
三师公满眼不屑：“你们这些后生，会点奇门巧术就觉得自己能救济世道了？殊不知天意岂是人力可违？”
“不才，两袖空空，只剩一身硬骨头，”楚慕的眼色都变暗了，“虽为蚍蜉，尚有心撼树，樊老爷子年纪大了，顾虑的东西多，我懂。”
这句话换个意思来说就是：你是个老孬种。
樊家今天过来的人年纪都不小，个个都感觉楚慕在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你个兔儿——”
“嘘。”楚慕对着说话的人指了指嘴唇。
之前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两片嘴唇已经被鬼针扎得高高肿胀，模样又是惨又是搞笑。
前车之鉴就在身边，哪怕是嚣张惯了的樊家人，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下尸傀蛊是老二的不对。”
樊老爷子知道今日没法善了，也拉下了脸。
“但楚公子既然身怀本事，区区蛊虫，又能奈你何？老二怎么说也是樊家的长辈，你若是把事情做得太绝，就不怕樊寂被人戳脊梁骨么？”
楚慕呵呵一笑：“阿寂是我的徒儿，与你们樊家有什么关系？”
樊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年轻人，你这是要把事做绝。”
“哼，”楚慕重重地一挥袖子，“在他对我动手之前，可曾想过我能不能对付得了那尸傀蛊？
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且看看变成尸体的樊家二师公，还能不能作威作福吧。”
樊老爷子看到了楚慕眼里的决绝，一连敲了三下手里的竹杖:“那就祝你，好自为之吧。”
……
樊老爷子刚走没多久，樊寂就拎着两刀肥瘦相间的肉回来了。
“师父，今儿能不能吃饺子？”
少年郎的头顶不知不觉就蹿到了楚慕的脖颈处，前后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
楚慕再度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啊，给你包白菜肉馅。”
樊寂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说是要修炼功课。
他踏入房门以后，先是谨慎地锁好了门窗，而后从里衣摸出个佛珠手串来。
手串散发着淡淡的莹光，他一粒一粒地依次摸过，慢慢陷入了回忆。
那日在周家坞沉船上，樊寂爆发出了惊人的攻击力。
他一举消灭了船上的诡怪，在整理船舱内的东西时，这串佛珠便静静地躺在最底下的木匣子里。
樊寂好像能听见对方的呼唤，从一堆箱子里面精准地找到了它。
自此，他每夜都开始做梦。
那些梦境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吓人。
梦境中的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楚慕。
樊寂数次在噩梦中惊醒，而后整夜难眠。
他没有把捡到佛珠手串的事告诉楚慕，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这是一种来自于本能的直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樊寂触摸着佛珠上的莹光，“你来自未来还是过去？如果你能听懂，今晚请告诉我答案。”
……
樊寂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楚慕包的水饺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结果就是吃得太撑了，赖着楚慕要去镇上逛。
太平镇有宵禁的规矩，楚慕还没有在夜间出过门。
他也挺想看看夜晚的太平镇跟白天有什么不同，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这一出门，还真让他发现了些不寻常的。
他们选择的散步地点，是樊家族楼所在的交界线处。
夜里的街巷空无一人，楚慕却看见了一道道直立的人影，围着樊家族楼站了整圈。
那些人影又轻又薄，像是一张张剥下来的人皮。
属于五官的地方只有一个个突兀的空洞，嘴巴却是惊恐地张得老大。
樊寂蹙紧眉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人皮桩子，”楚慕双目发冷，“一种很邪门的法术。”
樊家自诩太平镇的守护者，结果又是尸傀蛊，又是人皮桩子，处处都透着邪性。
｛慕慕，我感应到了神殿的气息，就在樊家里面。｝
楚慕一凝:【樊家这就已经跟旧神殿的搭上了？】
｛不像，如果是旧神亲临，我根本不敢说话，我现在仅是感觉到了一丝来自神殿的气息。｝
楚慕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现在旧神就已经勾搭上了樊家，那他帮樊寂打下樊家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要进去看看吗？”樊寂盯着那些扭曲抖动的人皮桩子，有些蠢蠢欲动。
楚慕摇摇头:“这些人皮桩子就是樊家的眼线，你只要一靠近，准要被它们发现。”
樊寂一张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浮现出一抹不甘。
正好就被楚慕发现了。
“乖乖等着，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回去的。”
樊寂轻轻摇头:“我不喜欢樊家，我要跟师父在一起。”
楚慕只当他是在闹小孩脾气:“乖啊，等你当了樊家的当家，我就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在楚慕没看到的地方，樊寂正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他要变强。
他要成长。
强到师父再不会把他当小孩看待。
长到能把师父一把抱进怀里。
——就像那个梦里的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