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查的。”李东旭瞥了瞥杨毅，眼神略显神秘。
“你说什么？”杨毅有些意外，狐疑地看向李东旭。
“你看你自己调查了几个月，就剩这一块儿没摸清楚吧？”李东旭嘿嘿一笑，“这始终是你的心病，对不对？”
杨毅默认。
“如果我们不查，你终究会心存芥蒂，以为我们会袒护、包庇展鹏，这个心结往后可就解不开了，你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得恨我一辈子？”李东旭冲着杨毅眨眨眼。
“可是——”杨毅打量着李东旭，有些底气不足，像是摸不透眼前的男人一样。
“可是什么？”李东旭咧嘴笑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琢磨着，我也好，张文峰也好，都会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减轻展鹏的罪责，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杨毅面露苦笑。
“也许我们的初衷，的确是这样，因为展鹏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人，”李东旭吁了口气，“但我刚才也说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基于两个前提，一个是不违法，一个是得让你觉得过得去。”
“我还那么重要啊？”杨毅冷哼一声，揶揄道。
“那当然了，”李东旭咧了咧嘴，饶有深意地盯着杨毅，“因为你是我的小舅子，是家人。”
“家人——”杨毅叹息着摇摇头，停顿片刻问道，“如果不是我，是不是你们就准备糊弄过去了？”
“有可能。”李东旭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毕竟包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行，对整个案件的走向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但对我很重要。”杨毅执拗地说。
“我看出来了，”李东旭意味深长地瞥了瞥杨毅，“对你很重要。”
“你真的只是因为咱们是家人，就肯这么做？”杨毅眯着眼打量着李东旭。
“杨毅，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很难缠？”李东旭无奈叹了口气，斜睨着杨毅说道，“事到如今，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里面当然有你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展鹏不是死罪，早晚有一天他都会出来，我可不想他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杨毅更觉意外，他没料到李东旭会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不禁皱着眉头迟迟说不出话。“这个理由你满意吗？”李东旭眼中透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杨毅张口结舌。
“展鹏犯了错，该承担的，他就得承担，这没什么。”李东旭眉毛一挑，戏谑的神情消
失殆尽，两点寒光从他的眼中冒出。“但是不该他承担的，谁都不能往他身上套，我不能让别人胡乱猜忌他，尤其是你，不能。”
杨毅双眉微蹙，没说话。
“况且，即便是坐实了他的包庇，在这个案子里，他无非也就增加一两年的刑期，和他已然身败名裂相比，这都不算什么，我不在意，我相信展鹏更不会在意。”
杨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相信李东旭所言非虚。
“我真的有点儿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执拗。但你要执意这样做，我就成全你。”李东旭好笑地看着杨毅，摇了摇头说道，“我保证我们会尽力调查，但是你不能再私下调查了，我不能让你再游走在违法的边缘。我们调查的结果，无论如何，你能接受吗？”
杨毅迟疑片刻，点点头。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再无理取闹？”李东旭的眼角绽出笑意。
“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了？”杨毅不满地皱皱眉。
李东旭轻轻一笑，接着说道，“好，那我说一下调查重点，你听听，如果不够你再补充。”
杨毅下意识地点点头。
“银行卡、身份证，展鹏离京当天的活动轨迹，在宣化驶离高速出口的活动轨迹，同时要重点比对汪强的活动轨迹，你觉得这些够吗？”
杨毅思忖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只是关心他是否包庇，别的事儿不会追究吧？”李东旭小心地盯着杨毅。
“你指什么？”杨毅心里涌出一丝警觉。
“比如他的财产来源什么的。”
杨毅吁了口气，说道，“那个我没兴趣。”
“那就好，”李东旭瞥了瞥杨毅，“我估计我们会有三个途径。第一个就是汪强，但从他死保展鹏的情形看，突破他的口供可能会有难度。第二个是展鹏，他了解最新的形势，配合意愿能有多少，我也没太大把握。而且我了解他的个性，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如果牵扯到其他人，我们可能根本就撬不开他的嘴。”
“你说的第三个途径，该是第三方证据吧？”
“没错儿，我想这方面会是我们调查的重点。”李东旭若有所思，顿了顿说道，“不过我提醒你，展鹏一直在侦查一线，经验丰富，反侦察能力就不用我多说了。之前，他在你面前暴露过一些破绽，你也得以顺藤摸瓜，但那些都是他的无心之举，假如他要存心设计一件事儿，也许我们轻易抓不住他的什么疏忽，可能我们忙活半天，最后也会无功而返。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在危言耸听，找什么借口吧？”
杨毅咬住嘴唇，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
“咱们刚才都同意，无论最终的调查结果是什么，你都接受和认可，对吧？”李东旭冲着杨毅扬扬下巴。
“对。”杨毅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当然，你是他的律师，有接触他的条件，所以也有可能会私下问出些什么。”李东旭皱了皱眉，明显在斟酌着用词，“但我想，那只对你个人有参考意义，任何不是我们调查出来的东西，我们都不会入卷，你不反对吧？”
“我——”杨毅迟疑着看向李东旭，懊恼地说，“我没法反对。”
“嗯，我们总算还能达成共识。”李东旭像是松了口气，微笑着对杨毅说，“我就说嘛，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杨毅，假如你不是那么轴，可能我会更喜欢你。”
杨毅被说得哭笑不得。
“怎么样，这算对你有个交代了吧？”李东旭白了白杨毅。
“还非得让我感激你吗？”杨毅横了李东旭一眼。
“感激倒不用，但是我有个条件。”李东旭平静地看着杨毅。
“你看，绕了一大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杨毅嘴角冒出一丝冷笑，“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李东旭摇了摇头，“我对你有了交代，展鹏是我兄弟，我对他也得有个交代。无论你或者我们调查出来什么，都有法律管着他，你不能有任何动用私刑的想法。”
杨毅注视着李东旭，脸上阴晴不定。
“这不仅是为了你好，免得你一时冲动，酿下什么大错，我也得保护展鹏。他现在在里边，莫说还手之力，连一点儿招架之功都没有，我不会容忍任何人揉搓他，连你也不行。你们俩地位严重不对等，你不能利用他对你的愧疚，极尽折磨之能事，你别忘了，他还有我护着呢。当然，假如有一天他出来，你们俩怎么掐，我都不再干涉，但是现在，不行。”
“你这是在威胁我？”杨毅冷冷地瞪着李东旭。
“我不觉得是威胁。”李东旭轻轻晃晃头，伸出双手叹了口气说道，“杨毅，你们就像我的左右手，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出什么是非，你就没想到这是良苦用心吗？”
“好一个良苦用心。”杨毅久久盯着李东旭，半是真诚半是讥讽地说道，“姐夫，我不得不承认，你审时度势的功力令我甘拜下风。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相信你是甘心不为他脱罪了。”
“他自己作，就得自己受着。”李东旭叹了口气，“再说，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有个什么结果，可能大家都不好收场。”
杨毅闻言一笑，调侃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公安局呆，可能政法委更适合你，你看，事情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多有大局观啊。”
李东旭微微皱了皱眉，没吱声。
“我问句不该问的，”杨毅斜睨着李东旭，“当初我进去，是不是你也安排了？”
李东旭未置可否，低下头避开杨毅的视线，“杨毅，有句话听着俗，但确实在理儿。生活就是妥协的艺术，什么时候你能想通这一点，你就不再嫩了。”
“妥协的艺术。”杨毅咧了咧嘴，“姐夫，我也有个条件。”
李东旭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杨毅，“说。”
“这一切只包含展鹏，”杨毅吁了口气，“不包含汪强。”
“成交。”李东旭眨了眨眼，“但我也不希望你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