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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芦苇之在水一方 > 第343章 第五次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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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那一周,杨毅没有去看守所会见展鹏。

在李东旭的运作下,陈克很顺利地被指定为汪强的辩护律师,汪强或者不清楚法律流程,或者以为他是法律援助中心随机委派的,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谈及指定律师的事儿,李东旭也曾颇不以为然,连“妇人之仁”这四个字用的都和陈克一模一样,杨毅一笑置之。

在起诉书下达前,展鹏的案子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杨毅相信,警方最后只会以包庇罪向检方提交起诉建议书,便也没再主动联系张文峰。

在办公室的大部分时间,杨毅都用来整理过去的卷宗。除了纸质卷宗,他特地整理了一份详细的电子版索引。这个工作耗神费力,但杨毅却乐在其中。当年和郑川、陈克一起创办律所,杨毅对其充满感情,骤然离去,他心中颇为不舍,决意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档案,为后续的工作提供可能的参考。

下班后,杨毅几乎都会去健身馆,几天下来,随着他的作息日渐规律,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回到家,简单地对付完晚饭,他会缩在懒人椅里,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阅读那本从展鹏的书架上拿来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工作后,他几乎就再未读过爱情小说,“经历爱情的折磨是一种尊严”,这句话深深触动了他,马尔克斯展示了所有的爱情,写尽了生命的尊严与哀伤。每每在阅读的间隙点燃香烟,凝望缓缓升腾的淡蓝色的烟雾,杨毅会思索自己曾经的爱情,从郑川到王可,从一见倾心到长相厮守。

偶尔,杨毅会想到展鹏,揣摩他彼时阅读的心境,继而又会联想到他此时在看守所的心情。莫名的情愫在他的心底若隐若现,又往往以怅然若失收场。

一周后,汪强被批捕,杨毅得悉消息,开车去了远郊的芦苇荡。

正是午后时分,风和日丽,杨毅静静地坐在河岸上,望着眼前衰败的芦苇丛发呆。连抽了两根烟,他开始从头回想整个经过,就仿佛王可正坐在他的身旁,能听得到他的心语一般。

向王可汇报完毕,他愣了会儿神儿,耳畔又回响起王可的声音。

“大哥,这叫芦苇,不是野草。”

“全北京你找找,哪儿比这儿的芦苇更密?”

“你说漂亮不漂亮?”

“我小时候,就经常这么看。”

“我们家那边的芦苇,比这儿大多了,一眼都望不到边。我没事儿就老坐在苇丛里发呆,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这一出来啊,才发现我的心根本离不开那儿。”

“哎,我心里难受的时候,就想着到这儿来坐一坐。”

杨毅暗忖,王可,我心里难受的时候,也到这儿来了,你看到我了吗?他的心空落落的,充满惆怅,嘴角却顽强地绽出了浅浅的笑意。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把烟蒂远远地弹到沙地,然后双手垫脑,双脚交叉,仰躺在河岸上。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淡淡的白云慢慢幻化成王可那张熟悉的笑脸,随着微风,在遥不可及的空中缓缓飘动,一颗清泪在他的眼角颤抖着,终于滑落下来。

杨毅闭上眼,无声地哼唱起那首他和王可的歌: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足迹,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

良久,他摸索着抓起烟,放到嘴角点燃。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伴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蓦然惊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第二天,他买了两条中华,到看守所去看展鹏。

展鹏已被去了脚镣,只戴着手铐,他远远地瞥了瞥杨毅,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刘世强见杨毅递上两条整烟,忙接过去,挤眉弄眼地埋怨道,“你小子胆儿肥啊,也不怕别人看见。”

杨毅咧了咧嘴,无奈做个鬼脸。

刘世强照例发了圈烟,和杨毅、展鹏调侃了几句,待一根烟抽完,带着烟转身离去。

提审室里只剩下杨毅和展鹏,杨毅狡黠地眨眨眼,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包中华,拆开包装,在嘴角点了两根烟,把其中的一根连同烟盒都递给了展鹏。

“地主家余粮不少啊。”展鹏的脸上泛出笑意。

“嗨,也是现买的。”杨毅笑道。

展鹏抽了口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杨毅,杨毅被他瞧得不自在,愕然问道,“干嘛这么看我,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展鹏摇摇头,斜睨着杨毅,“你怎么舍得脱掉我衣服了?”

“哦,你是说衣服啊,”杨毅松了口气,“作业完成了,我也不能老霸占着。我穿过的那几件,特地送到洗衣店洗净了,都给你挂到衣橱里了。”

展鹏白了白杨毅,没说话。

“你要是心里膈应,回头儿我就扔掉,等你出来,我再给你买新的,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杨毅心里七上八下。

“你钱多烧的?”展鹏吐出一口烟。

杨毅讪讪地笑了笑。

展鹏凝神抽了会儿烟,蓦然问道,“怎么上周没来?”

“上周?”杨毅略显局促,“上周没什么事儿。”

“也是,我的话都套完了,也没必要来了。”展鹏怔了怔,嘴角牵出一丝自嘲的苦笑,然后皱皱眉,抬眼望向杨毅,“那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儿?”

“也没有——”杨毅嘎巴着嘴,接不下去。

展鹏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说,每周来一次吗?”

“我以为,”杨毅望着展鹏,挠挠头喃喃道,“我以为你不愿见我。”

“不愿见你?”展鹏鼻孔里冒出一声冷笑,“你可是我的律师啊,我怎么会不愿见你?”

杨毅还是第一次在两人间感到尴尬,他急中生智,赶紧转移话题,“丁峰批捕下来了。”

果然,展鹏不再纠缠见与不见的问题,吁了口气,闷头抽烟。

“往后,我是称呼他丁峰,还是汪强,哪个你习惯?”杨毅没话找话。

“名字——”展鹏哼了一声,“无非就是个代号罢了,随便吧。”

“你们俩——”杨毅小心地打量着展鹏。

“张静知道了吗?”展鹏径直打断杨毅。

“反正我没说过。”杨毅忙回答,继而找补道,“我现在都有点儿不敢见嫂子。”

展鹏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嫂子也见不到你,估计把对你的火气都撒到我头上了,”杨毅苦笑,“她知道咱们俩是一类人。”

“你对她也坦白了?”展鹏问。

杨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忍心再骗她。”

展鹏瞥了瞥杨毅,哼道,“你真不愧是个律师,骂人都不带脏字儿。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毅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我是说——”

“算了,我明白。”展鹏哑然失笑,眯了眯眼,揶揄道,“代人受过的滋味儿如何?”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杨毅摇摇头,他原本想说心疼展晖,但一想到展鹏的处境,连忙住了口。

“只是什么?”展鹏的敏锐不减过往。

“没啥。”杨毅面露苦笑,这种生分的感觉令他无所适从。他再次转移话题,对展鹏说,“你家里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我读完了,我真没想到,你也曾看过爱情小说,你是什么时候读的?”

“是吗?”展鹏吁了口气,摇摇头,“我都不记得我有那本书了。”

杨毅将信将疑,但从展鹏淡然的目光中又无从判断真伪。

“那本《罪与罚》你看完了吗?如果看完了,下次给我带来。”

“你要看那本啊?”杨毅略感诧异,讶然道,“那里边可都是大段的独白和心理描写,你可得耐着性子才能看下去。”

“你看看我呆的地方,”展鹏双眉上挑,苦笑道,“什么都缺,就不缺耐心。”

“成,正好我也看完了,下次给你带来。”杨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