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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回到府中时,天边已经泛起橘色调的晚霞,常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奴才赶忙去备好换洗衣衫,放进清和池。

清和池其实是一块占地不大的露天温泉,由天然石筑成。

旁边还有棵梅花树,也不知这树是怎么培育的,一年四季常常绽着嫣红的花朵,风一吹几片花瓣飘在水面,雅致又清美。

石台上摆放着新鲜水果,崭新的衣衫也折叠的整齐放在一旁。

身姿颀长的男人抬步走来,泉水缭绕的热气消融了几分他气息的冷淡。

傲慢抬手解开漆黑缕金云纹袍,脱下里衣,露出流畅精致的肌理线条,他的身子像是块温润的白玉,肌肤雪腻没有一点瑕疵。

也不是。

当最后一件衣衫褪去,他将披散身后的长发绕过脖颈拢至胸前,手指灵活的用黑色发带扎起时,也清楚的将先前被头发遮挡的背部肌肤显露出来。

莹润剔透的肌肤出现疤痕,在他右后腰处,丑陋的烫伤狰狞恐怖,上面还有个烫成的文字。

并不难认,一眼就能瞧出那是个“奴”字。

铁烙印,是用火烧铁在牲畜或器物上烫成的痕迹,可现在正深刻的印在傲慢身上。

泉水舒适,他屈腿坐下,指尖捻起胸前的银白长发,浓密的雪色睫毛覆下,鎏金瞳仁静默的瞧着那缕发丝。

以前不是银色的。

约莫着,也是黑色吧。

他有些记不清了。

又或许是不想记起。

傲慢抬手从池旁的小桌上端起泡的醇香的茶水,沉冽的唇瓣抿一口,此时恰巧吹来一阵风,吹的那梅树花枝轻颤。

这不是冬天,更没有大雪,可傲慢是纯白的,他一人铺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梅花落啊,花瓣落进他的杯盏,他垂眸弯唇一笑。

刹那间季节轮转,好像真的进入了孤寒冷傲的盛大冬日。

……

傲慢嫌脏,有洁癖,洗个澡能泡上一个时辰。

等这仙人工工整整把一套竖领淡蓝色长衫穿上,又将长发用内力烘干,梳理的一丝不苟后,才清闲的迈着步子出来。

小厮轻手轻脚上前,恭敬询问:“主子,现在可要用膳?”

指尖拨着腕间戴着的翡翠玉珠,他淡声:“唤那二人一起。”

这一听小厮身体蓦然一顿,傲慢侧眸:“出事了?”

小厮轻声:“回主子,是两位大人都染了风寒,正烧的晕头转向下不了床呢。”

傲慢:“?”

我离开的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到底是多么脆弱的小孩?

他脚步一调转,去往客房。

“怎么回事?”

小厮汗颜:“那位公子是昨夜喝醉在亭中睡着了,被发现后带回客房,夜里就起烧了。”

傲慢也知道琉因身子差,倒不稀奇,只是笑他还学会饮酒醉了。

蔑视又嫌弃的:“蠢货。”

小厮:“……”

咱主子这脾气,真是没话说。

“另一个呢?”

“是白日落进那莲花池了。”

傲慢:“?”

“被人推的?”

“不是。”

“不小心滑进去的?”

“不是。”

“……进去乘凉的?”

小厮惶恐:“都不是,听褚统领说,是小姐想仙人想的入迷,白日青天在莲花池看见菩萨了,这一激动她就跳进去找菩萨去了。”

傲慢:“……”

离谱,但像是小师妹会干的事。

小厮战战兢兢擦汗:“小姐总共落水两次,这反复一折腾,身子扛不住就病倒了。”

傲慢:“?”

还能落两次?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眸光稍有变动,又不好对唯一的小师妹说重话,最后只得敛了几分嫌弃,道:“笨。”

小厮心中赞同,双手双脚都快举起来了。

谁家聪明人一个池塘眨眼间就能进去两次啊?

这姑娘怕不是一个傻的。

指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推开了菩然的房门。

奴才们齐齐跪下。

菩然:“阿嚏——”

一个喷嚏打的她思考人生。

她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包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傲慢进来后一眼看见粽子牌显眼包。

少女的脸通红,揉的乱糟糟的发顶仿佛还冒着蒸蒸热气,眼神失去焦距没有一点光,傻愣愣的放空灵魂,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傲慢抬袖掩住口鼻,婢女搬来凳子,他远远的离菩然坐下。

他的眉压出一道浅褶,不论是对这里的空气,还是对菩然邋遢的模样都很不满意。

菩然木木的转动眼珠看他,脸上一点点染上生动的欢喜。

傲慢眨了下眼。

见到我真能有这么高兴?

她温顺有礼:“仙……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傲慢双腿交叠,手掌搭在膝头:“叫前面那个。”

菩然一懵,前面那个?前面哪个?

她狐疑:“仙家?”

傲慢颔首应下,心情不错:“以后便这么叫吧。”

菩然瞬间肃然起敬。

多么诚实的品性,坦荡的面对自己的声名,不骄不躁吾辈楷模。

她对傲慢的滤镜简直是神仙亲自下凡来辟谣,都打不碎的程度。

傲慢瞧着她的眼睛,他无法对这种人产生一丝的恶意。

当真正被一个人用纯粹干净,不含任何目的和欲望的眼光注视时,不论是谁都会心生愉快。

这是无法抵抗的,人对自身没有恶意的美好事物的向往。

余光瞥见桌面没动的汤药,他像是大家长淡淡问了句:“没吃药?”

菩然拧眉,答非所问:“我很强。”

就落了两次水,怎么可能会感冒。

傲慢曲起手指敲击节拍:“吃药。”

她重复:“我很强。”

区区风寒不在话下。

她是很强,可人类的身子弱啊。

傲慢眼一沉,语气重了些:“快吃药。”

菩然开始眯起眼睛看他,心中升起不耐烦,最后一点对仙家的敬重之心马上就要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很像泼猴。

前一秒她能对你敬爱有加,后一秒就能一棒子打你头上。

住在另一个偏院,睡醒的琉因盯着手里的汤勺破大防。

小师妹果然趁他睡着溜走了。

委屈满的像是池塘的水溢了出来,想去找人讨个说法,结果下人说那姑娘也病了。

琉因的魂飞的七七八八。

他跌跌撞撞跑来,还没进门就听见菩然那个幼稚鬼在跟傲慢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