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湛眼角抽了抽，话堵在嗓子眼，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顺从。
城郊。
绵密的雨滴接连不断的砸在汽车引擎盖上，“叮呤”的声音清脆悦耳。
近来，聿梵喃每日都会在章家四合院门前溜达一趟。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和章艾说上几句话。运气不好的时候，连人带车都会被拖车公司的人带走。
只要自己走进这片区域，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甜腻。
聿梵喃拎起副驾驶的深蓝色外套套在身上，将汽车后座聿母炖了一夜的乌鸡山参汤抱在怀里，举着把黑伞下了车。
男人刚走到四合院的门口，一辆白色的库里南飞驰而来，车轮溅起的的污水拍湿了男人半身衣物。
聿梵喃皱着眉头刚要发作，库里南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中年司机毕恭毕敬的绕过车头拉开车后座的门，一个浑身充斥着贵气的男人走了下来，头顶宽大的伞面遮掩了男人大半面容。
男人优哉游哉走到聿梵喃面前，审视着聿梵喃拎在手里的保温桶，轻蔑的笑道：“呦，聿少爷又来慰问我的未婚妻？”
男人伸出手，眼神里满是鄙夷：“给我吧，我替小艾说声谢谢。”
聿梵喃听着这稀里糊涂的话，愣了两秒，倏地抬腿踹向男人的腹部，男人飞出去两米多远。
“哪来的玷污艾艾清白的浪荡子？”
“你……”
男人半趴在泥泞的路面，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腹部，狼狈叫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这么粗鲁？”
聿梵喃刚抬腿准备继续教训这个浪荡子，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章艾一身靛青色衣裙，显然是装扮了一番，是要出门的模样。
女人冲进雨幕扶起男人，眼神里有些仓惶。
聿梵喃念头一转，莫不是艾艾当真与这浪荡子有什么关系。
一股怒意直窜天灵盖，几步跨过去，揪住男人狠狠的摔在库里南的车顶盖上。
一分钟不到，男人已经鼻青脸肿的瘫软着身子，呻吟着在说些什么。
“梵喃！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你快别打我表弟了……”
“嗯？”抡圆了胳膊的拳头停在空中，聿梵喃转头看了眼女人，“什么？”
“姐，就这醋劲……快嫁了吧，别、别放出来害人了……”男人从车顶盖滑落下来，一屁股坐在积水的路面，溅出不小的水花。
怔愣了半天的司机才反应过来，忙搀起自家少爷。
章艾有些愠怒的扭头就往前院走去，聿梵喃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被自己打趴的男人，快步追了上去。
“姐夫……你……你的保温桶……”
男人有气无力的扬声叫着，手里还举着个蹭亮的保温桶。
……
袅袅站在医院一楼大厅门口，看着外面绵绵密密的大雨，总感觉周边萦绕着一股咸腥潮湿的味道。
女孩刚一转身，就被一个流浪汉一把捂住了嘴巴。流浪汉一手横过女孩脖颈，从后方拖拽着女孩朝着拐角走去。
女孩的包包掉在地上，单据撒了一地。
聿梵呢穿过雨雾踏上台阶，收了雨伞握在手里，没走几步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包包。
这是……袅袅的包包，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女孩几个大步跨过去，拎起包包，转身四处搜寻袅袅的身影。
一楼大厅里，只有几个患者家属还在徘徊。
聿梵呢弯腰捡起地上的单据一看，上面赫然印着“别袅袅”的姓名。女孩惊慌的在大厅里跑着，想着打开了女孩的包包，拿出手机，却怎么也解不开锁。
聿梵呢将打包的饭菜放在座椅上，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撑着雨伞，准备去门口保安处问问情况。
刚一偏头，就看见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轰鸣着冲过来，女孩惊吓着躲开倒在地上。满地的积水打湿了女孩的衣服，雨伞也被刮到了一旁。
聿梵呢撑着地站起来，手里的手机响了。女孩看着前方的面包车蹙紧了眉头，却看见模糊的人影印在车玻璃上。
直觉告诉她，袅袅一定在车上。
“你是不是对杨梅过敏？店家说……”
“湛先生……湛先生出事了，袅袅……不见了，我看见，一辆车带走了她……”聿梵呢接通电话，朝着自己的白色奔驰跑去。
钟湛听见那边窸窣的声响，还有发动引擎的动静。男人呼吸屏了屏，咬着牙齿冷静问道：“你在哪里？什么车带走了她？”
女孩手抖的终于启动了车子，将手机扩音打开放在了腿上，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我看看能不能跟上那辆车……”
“车牌号记得吗？你在医院附近？”男人语气平稳而有力。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只听见女孩有些气喘的声音。
“我看见了！”聿梵呢脚上压了压油门，提快了车速，声音有些欣喜：“KA0629！灰色的面包车……袅袅好像被困在车里，一直在拍车窗。”
“你在什么位置，哪条路知道吗？”
“我……”
雨太大了，雾气蒙蒙的，能见度不会超过十米。好在马路上的车辆也多，白色奔驰和灰色面包车间距不大。
聿梵呢看着周边四处，没有找到指示牌，紧张的情绪下，压根忘记看一眼车载屏幕。
“我不知道……但是我和面包车很近，大概七八米……前方很拥堵。”
“你刚出医院门口？”
钟湛已经迅速上了房车，朝着医院的位置驶去。男人看了一眼车载屏幕，音调倏地扬高了几度：“打开车载电视，找到自己的位置。”
“哦……好。”
聿梵呢一边紧盯着前方的灰色面包车，一手颤抖的点击着车载屏幕，脚下油门不知不觉使了点力气。
女孩喘气声好像又重了些，手上动作却没有停止。
白色奔驰跟着面包车左拐，前方的道路指示牌很清晰。
“青栾路！”女孩惊呼出声，加速跟了上去。
流浪汉知道身后已经有车跟了过来，癫狂的大笑着：“来吧，来吧，血债血偿！”说着又转弯上了高速公路。
钟湛点击车载导航看了看，呼吸竟然有些困难，眼中布满了嗜血的怒意，出口的声音却平稳有序：“他是不是上了红椒高速公路？”
“是！他上了公路……我……我……”
男人察觉到了电话那边的异常，以为女孩只是太过害怕而呼吸紊乱，“喘什么？保持车距。”
“我……我可能……哮喘……”
女孩“哐啷”一声揭开手套箱，一些瓶瓶罐罐落了下来。
聿梵呢瞥见绿色的瓶子，安心下来，幸好阿耀在车上备了支气管扩张剂。女孩拿起来吸了一口，手上方向盘微微转动，擦过高速入口的护栏。
巨大的声响传入手机那边，惊得钟湛心口一惊，指尖都略微震颤。
“你怎么了！”阿耀生死不明，如果聿梵呢出了什么事……
女孩脑袋磕上方向盘，黏腻的红色液体滴落在睫毛上。缓了好几分钟，喘鸣声逐渐低落下来，女孩也清醒了不少。
“喂！说话！”
聿梵呢低头看了眼腰际的安全带，还好刹车及时：“我没事……”
女孩再次拧动了车钥匙，一脚踏上油门提高车速，上了红椒高速公路。
身后被堵在公路入口的汽车，一一停在原地，正准备上前检查白色奔驰的状况，没想到白车又高速冲上了公路。
“你下了高速立即停车。”
女孩没有说话，十几分钟过去，白色奔驰与面包车的间距越来越大。
“他更变到了最右侧车道，他要去……”
“是不是明栾路？”
“是！他上了明栾路了……前面是郊区，是工厂……”女孩看着周边环境，断断续续的说着。
额头应该磕破了一小块地方，有些血液还在滴落。女孩腾出手抽了纸巾，随意的擦了擦眼角，视线清明起来。
“我很快过来。”
钟湛看着车载路线图，朝着明栾路方向驶去。“你不要跟过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
差不多安静了七八分钟，女孩再次惊呼起来。
“他停车了！”女孩降落车窗玻璃看了看，大片的垃圾堆，这里是废弃的电子厂。“一个废弃的电子厂，到处都是垃圾。”
“看你的车载屏幕。”
“凤盛纺织服装厂……只有这个最接近，没有电子厂的信息……”
“好，你不要下车。”
聿梵呢刚准备停下车来，看见前方男人走下车来，将袅袅从车里拖了出来。泥泞的路面，女孩滚在车边，害怕的蜷缩在车后轮处。
“那个男人好像会动手的！”聿梵呢将汽车油门踩到了底，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钟湛刚下红椒高速路口，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流浪汉将别袅袅从地上拖拽起来，一只干枯的手臂死死的遏制着女孩的脖颈，另一只手拉开面包车后备箱盖板，从里面翻出了把榔头，两眼一只盯着疾速飞驰的白色奔驰。
“你……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血债血偿！”中年男人瘦躯如鹤，胳膊干瘪的像是老树枝丫，力气却特别大。
雨水滴落在两人身上，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道。
袅袅膝盖疼痛难安，如果不是男人从背后扼住她的脖子，她简直就要瘫软在污水里。
“什么……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
“没有，你们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也不见了，都是你！”男人露出癫狂病态的笑容，说话声音低低沉沉，像是按压在沸腾锅面的锅盖，压抑着什么滔天的怒意。
“怎么可能，你认错……”
昏黄的车灯穿过雨雾，急促的刹车声袭来，雨雾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
聿梵呢手里攥着手机，冲到两人面前，站定在五米开外。
“又来一个送死的！”中年男人松开袅袅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掂量着沉甸甸的榔头。
“这位先生，你想要什么……你放下，手里的东西，我都能给你。”聿梵呢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袅袅，有些慌乱的警惕着面前的男人。
“刚好，我女儿的命你来抵。”男人踢了一脚脚边的袅袅，女孩发出痛呼声。
“你不要踢她！”
“急什么，你来的正好，我儿子的命就由你来抵！”男人说着就两手举起了榔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部手机飞过来正中男人的太阳穴。
男人吃痛，踉跄着退了几步，手中的榔头重重的落在积满污水的水泥地面，水花飞溅。
“啊！”袅袅惊叫着，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聿梵呢几个大步跨了过来，搀住袅袅的胳膊就要走。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狠狠地揪住袅袅的头发往后一拉，袅袅就倒在了积水里。
“你们这两个小畜生！敢砸老子！”男人吐了一口吐沫，再次举起了榔头。
聿梵呢眼看着那硬邦邦的榔头就要敲在袅袅后背，一个掀身狠狠的扑了上去，榔头就这么磕在了女孩的肩胛骨上。
“啊……”
莫大的痛楚游走在四肢百骸，女孩整个身子陷了下去，一只手撑在袅袅头侧，没有将全身的力量压在袅袅身上。
“学姐！救命……”
钟湛连着听见两声惨叫，再也镇定不下来的怒吼道：“他妈的！找死！”
果然，中年男人被这道男声喝住，四处转着找着。看见几步开外的手机，毫不犹豫的一榔头敲下去，通讯戛然而止。
钟湛看见白色奔驰，知道几人应该就在附近，加大马力冲了过去。
“哈哈，你们都去陪我的儿子女儿吧！”
“不要！”
坚硬的榔头毫不留情的敲击在聿梵呢的头上，袅袅只感觉身上力量一重，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淌在脖颈处。
女孩略一偏头，大片的鲜血霎时间在胸口横向铺开……
聿梵呢一动不动的趴在袅袅的胸口。
袅袅的嗓子里仿佛被塞满了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唇瓣颤抖着张张合合，抬手抚摸在聿梵呢的后脑处，只有黏腻的温热感觉。
中年男人看着流到脚边的血水，随意的踢踏着污水，开心的叫嚣着：“轮到你了！”
一长串的鸣笛声传来，晃眼的车灯照耀在三人身上。
一辆加长林肯像是一条灵活的鱼，扑腾一下窜出水面。
钟湛降下车窗，疾速飞驰的汽车擦过中年男人身侧，汽车车轮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袅袅的脸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大手已经扼断了中年男人的脖颈。
刹车声响起，雨雾里走出一个诡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