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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邻国天凤,沃南。

暴雪过后,白茫茫一片,万山寂寥,连鸟兽的踪迹也消失了。日子越来越清苦,好些日子没沾油腥了。

冷羽朝着捕兽坑去,希望能收获一只猎物。

“不得了!”

冷羽大呼一声,他发现坑窝子里大雪埋了两个人。那俩人互相依偎着,头上顶着一团积雪,眼睫上布上了晶莹的雪花。

“得赶紧把他们弄出来,都冻僵了。”

冷羽在林子里捡来一些树枝,扎成一个简易的拖子,铺上枯草将二人拖回了月亮坪。

月亮坪藏于深谷,谷中有一河,名曰隐川,隐川绕隐山而入沃东泽国。

月亮坪四周山高入云,山脚长年不见日月,唯隐山脚下有一方平坦川地,天气好时月光泻下,月亮的影子投入隐川,故名月亮坪。

贱民原来山居瘴历之地,后来先人们寻到此处。虽匿于群山之中,却有水有地,适合居住,便舍了丛林搬来此地。

祖先们在这里傍山筑屋,草木房舍栉次鳞比,重重叠叠。远看似围着山根而筑的马蜂窝,小小的月亮坪住了数百户贱民。由于地势狭窄,拥挤不堪。

为了节省地方,房舍屋瓦相连。山脚下房基打在隐川河水之中,巨石桩深深潜入河流,撑起一座座傍山搭建的草木窝棚。房舍都很小,大多数房舍只能容一床一桌。

冷羽生于月亮坪,长于月亮坪。此地虽是贱民所,但冷羽却觉得此处充满温情,家家户户相处和睦,邻里和谐。尽管出生下贱,他却心气甚高,充满豪情侠义。

他希望走出月亮坪,踏上远征路。总有一天他会凭自己的实力封疆拜王,成为从月亮坪走出来的大英雄,叱咤凤麟洲,名动西海,为后世敬仰。

月亮坪所在天凤沃南泽国地带,南营管辖之地,亦是天凤乾王与沃南屠神大将军争议之地。

乾王一族拥有管辖天凤的漕运大权,溟汐之变后沃南大部分的漕运落入叶南沧的手中,天凤最肥的漕运势力把握在叶氏手中对乾王来说简直如鲠在喉。

沃南万川交汇码头遍布,漕运事业十分红火。乾王多次想拉拢叶行修,希望将泽国地带的漕运收归麾下,怎奈手握重兵的叶南沧之子叶行修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乾王屡次示好,都失败了,但碍于叶氏手中的重兵,而不敢妄动。两股势力纠缠,是以沃南地界很是混乱。

冷羽从暴雪中救回了两人,倾其所有照料他们。冷羽见二人穿着不是沃南服饰,看来是外来者,但看上去二人定出身不俗。

身为贱民的冷羽,从未离开过月亮坪,对外来的二人很是好奇。在冷羽对精心照料下,那年轻男子,身体素质较好,很快就恢复了康健了。

“哥哥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冷羽见对方高自己半个头,好奇问道。

“我叫苏木,她叫宝菱。”苏木指着躺在床上的宝菱微笑道。

二人你来我我去聊开了,彼此对对方的世界都很好奇。

苏木在月亮坪处了两日,与冷羽相处甚欢,结为异姓兄弟。苏木长冷羽一岁,以兄称之。

对于贱民冷羽来说,能跨越阶级与苏木结为兄弟是他莫大的荣幸,也因此越发尽心照顾尚在病中的宝菱。

这日,二人坐在屋前的堤板上,板下是隐川。岸边的水草结满了冰碴子,河水在冰层下汩汩流淌。

“苏兄是哪里人?为何流落至此?”冷羽说出了心中疑问。

“我们……”苏木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前程未卜,他不能讲出真正的意图。

“我和宝菱自翎都来,因家道中落才到沃南来投亲。不曾想,亲戚早已不在。我二人于山中迷路,困于暴雪之中,幸得兄弟相救。”

“原来如此。苏兄自北边来,日后要可要小心。按沃南律例,凡男子,年十六者,须入军营服役。这几日苏兄莫要四处走动,恐叫南营的巡逻官抓了壮丁。”

“我又不是沃南人,还能被抓壮丁?”

“苏兄有所不知,沃南是叶将军治下,此地为军政。倘若被南营的军爷抓住,且发现你是北边来的,不仅要被抓去充军,还有可能按流民处置。”

“咦……”苏木愣了一下,“我所知道的叶行修并非是个苛政的魔头啊,怎么此地政令如此不近人情?”

“唉……”冷羽朝冰面上里扔了一个石头,石头滑动着滚向对岸。

“还不是因为乾王的人时常到泽国地带袭扰,他们为了夺取沃南的漕运势力,经常派人假扮各个地方来的人破坏码头的贸易和治安。

为了安全起见,凡是外来者都必须主动到南营出示官文,登记造册,否则一律按流民处置。”

“流民会受到什么处置?”

“先打三十棍杀威棒,再发配充军。”

苏木顿觉脊背发凉,恍若军棍已然打在身上。他们此番外出,本是和宝菱带着秘密隐秘出行,还真没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因为陆氏商号遍布凤麟洲,就宝菱带了他父亲的信物,以便在整个凤麟洲陆氏商号获取物资。但是在陆氏势力之外,那东西并不能证明什么。

“唉……失误啊失误!”苏木猛拍了一下大腿,痛得他龇牙咧嘴。离开翎都时,自己仗着一股愣劲收拾了一些银钱就上路了。

如今才明白父亲日常的教诲“不打无准备的仗,不下无把握的药。”

苏木出自翎都医学世家,虽不是朱门绣户,却也是安乐窝里长大,不识世道艰险。和宝菱一路南下,虽然遇到不少困难和危险,最终都化险为夷,因此他对自己当下的处境并不担心。

初听冷羽说及沃南的律令让他略生了一些不妙之感。翎都是颜栴治下,天凤国破之后,群雄割据,是以翎都和沃南各行一套法令。

苏木从未出过翎都,根本想不到这茬。但他尚未真正见识到屠神将军治下政令的严厉,所以很快便把这事抛之脑后。

他惊叹月亮坪四周高耸入云的奇峰,幽深崎岖的山谷,川流熙攘的行舟,还有生活在月亮坪的贱民……风格迥异的地域风貌和风土人情对苏木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沃南实行军政,六十年前沃南步兵由其父屠神将军叶南沧统领,老将军曾征南闯北,和沃北骁骑营的屠魔大将军尹仲卿,被世人誉为南北双雄。于私他们曾是好兄弟,于公是天凤镇北守南的天凤大将军。

如今的沃南由屠神将军之子叶行修统领。溟汐之变以后,南北各自雄踞一方,时日长久,少了往来。

后代掌权后,又少了中央集权的统治,更是生疏了。现沃南统领叶行修和沃北统领尹天骐,因为政见相左和利益冲突,关系难比父辈。

月亮坪的贱民们在最蛮荒的地界里刨食,练就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领。月亮坪的人深居隐水之畔,多以渔为生,这日苏木跟着月亮坪的贱民去冰河里捕鱼。

寒冬,他们用镐头凿穿了厚厚的冰层,将鱼饵装入网中投入冰洞里。

干得正兴起,突然一队身披墨绿色斗篷,手持长枪的士兵围了上来,斗篷上别着一枚深绿色金属徽章,徽章上印着双蛇盘旋的图案。

贱民们皆抱胸垂首躬身行礼,独苏木一人挺直腰板,东张西望。苏木穿着一身锦服站在一群贱民中东张西望格外显眼,一看就是外来者。

突然间,苏木脖颈一紧,后领被人拽着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未及反应,苏木便被重重摔在冰面上。他顿觉骨头都碎了,正要爬起来时,后背叫人一只大脚踩住动弹不得,痛得哇哇大叫。

冷羽拨开人群,扑通跪在士兵跟前:“军爷开恩,军爷开恩!”

巡逻队里有一人长得格外高大威猛,满脸横肉,眼神充满杀气。他根本不搭理冷羽,上下打量苏木一番,闷声道。

“带走!”

话音刚落,两个兵把苏木架了起来,拖走了。冷羽想追上去却被月亮坪的贱民拖住了。

待巡逻队走远,冷羽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双手握拳捶打冰面:“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把苏兄看住的……”

苏木被抓走后,冷羽每日精心照顾受了冻伤的宝菱,似乎越尽心照看宝菱就越能减轻他心中对苏木的愧疚。

初见宝菱时,冷羽便被宝菱的贵气震惊了,她身着锦绣华服,肤若凝脂,仿佛一个瓷娃娃一般。

贱民冷羽从不曾见过像宝菱这等贵气的姑娘,虽不知她的身份,但他认为宝菱一定是出身高贵之人。

这日宝菱醒来,见自己身在一处陋室。她起身四处打探,不见苏木,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冷羽端着鱼汤,一开门就看见宝菱站在窗边,惊得目瞪口呆:“姐姐……姐姐终于醒了?”

宝菱一脸茫然,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大男孩,皱起眉头仿佛在脑海思索遗落的记忆。

冷羽回过神来,把鱼汤放在桌上。又窘迫又激动,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赶紧拖来一张十分简陋的粗糙木凳。

“姐姐快坐下,你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

“你是谁?”宝菱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不让冷羽靠近,“苏木呢?”

“苏……苏……苏大哥被……被南营的军爷抓走了。”冷羽愧疚地说。

“什么?被士兵抓走?为什么?”宝菱脑子里嗡了一下,险些跌倒,双手撑在木桌上。

冷羽见宝菱似要跌倒,心中一紧,伸出双手却并未扶住宝菱。他看出宝菱对他的戒备,双手在空中僵持了片刻,他尴尬地收回手臂。

自己后退一步,靠在门口的位置。简略地解释了他从捕兽坑里救回苏木和宝菱的经过,以及苏木被南营的士兵抓走的原因。

听罢,宝菱脸色苍白,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冷羽不断安慰宝菱。

“姐姐不用担心,苏大哥没有生命危险,最差……最差就是充……充军了。”

宝菱哑然,父亲交代的事没办好,连苏木也丢了。前路茫茫,该当如何?宝菱回想爹爹的交代,甚是自责。又想到着急无用,便静下心来,作长久盘算。

宝菱回想起出发的前夜。

“孤雁折翼落九天,青龙断角劫黄泉;红袖轻弹融寒冰,金凤涅盘把朝还。”

一夜之间翎都到处都在流传这几句诗文,城中氛围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陆轻飏拄着拐杖,缓缓地从密室取出尘封了近二十年的白玉匣子,开启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四下环顾,恐被人听了墙角。见父亲反常的举动,宝菱甚是诧异,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爹爹如何这般谨慎?自家屋檐下,有甚不放心?”

“今时不同往日,小心使得万年船!”陆轻飏确认安全了,压低声音道,“菱儿,你可还记得白叔叔?”

“哪个白叔叔?”

“爹爹有两个好兄弟,一个是你苏世伯,另一个便是白召叔叔,白叔叔是天凤前太子的世子。”

想起往昔岁月,陆轻飏泪眼婆娑,仿若回到了二十年前。

“溟汐之变后太子流落民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前太子育有一子,便是你白召叔叔。”

陆轻飏声音充满叹息:“彼时为父与你苏世伯尚不知道白召乃天凤世子,我们于落魄之中相交,历经起伏,情谊深厚。他曾数度救为父于危难,吾陆家当肝胆相报。”

“宝菱想起来了,爹爹曾讲过白召叔叔帮扶自家的故事,只是未曾听闻白召叔叔的身世。”

“为父今日重提旧事,是需要你去为爹爹办一件事。”陆轻飏摊开白玉匣子,取出一个锦囊,颤抖地交给陆宝菱。

“此为何物?”

宝菱打开锦囊,只见一道道金灿灿的光华溢出,刺得宝菱睁不开眼。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支十分罕见的凤羽,和一张羊皮卷。

那金色凤羽上灵动流转如有生命,羊皮卷上书:“孤雁折翼落九天,青龙断角劫黄泉;红袖轻弹融寒冰,金凤涅盘把朝还。”

“这……这不是近来坊间流传的歌谣吗?这个又是什么?”宝菱诧异,拿起那支金光灿灿的凤羽问道。

“凤灵。”

陆轻飏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白召兄罹难之时将此物交付于我,嘱我陆氏一定要据此寻找凤灵主人。”

他从宝菱手里接过羊皮卷,食指蘸了茶水,涂在羊皮卷上。片刻后,一幅展翅金凤图浮现。

陆轻飏道:“凤灵便是御火术密钥——只要找到凤灵的主人,天凤复国有望。”

“如此说来,这首七言、金凤图和凤羽便是天凤的复国机密?”

宝菱惊得张开了秀口,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么机要的东西竟然藏在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