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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烨直过了四五日才进宫来见霁芷妍。

在御书房回完话,晏景烨因为不方便进东宫,就到安福苑去等她。

天越发冷了,早晨起了雾,街上白茫茫的,晏景烨骑马进宫的时候见夜里摆摊的馄饨今日都早早收了摊,街口新开一家吃锅子的店——这些年虽然也时不时有战事,但九州内还算和平安稳,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多,带得京城里各地特色的吃食也聚集到了一起,这锅子是川地特色,鲜香热辣的,是很适合冬天里吃。

他想着,别的夫人小姐爱围炉煮茶,霁芷妍却喜欢在檐下支一口铜锅,在翻滚的汤里烫肉吃。他去年见过一次,她穿着朱红的披袄,锅里是鲜红的,脸被热气熏得粉红,带着小丫鬟躲着风围在炉子边,嘻嘻哈哈地听小丫鬟逗趣。

不知道今年她还想不想这样吃,会不会让她想起去年还围在她身边的欣兰和若兰。

清清浅浅姐妹俩一早就到安福苑来打理东西了,今日霁芷妍要出宫,她们不知何时才能再服侍她,心里都有些不舍,边做事边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

不过晏景烨一直沉默地坐着,极有耐心等着霁芷妍过来,眼见着已经临近午膳时间,不知道霁芷妍会不会到安福苑来同他一起用膳,清清还是让小厨房先预备着。

霁芷妍在东宫陪着昭儿玩了一会儿,又同云舒说了许多让她自己留意当心的事,好说歹说把晏景烨派来保护她的人全部留下,才带着若竹、雨嘉、茜雪和后来才特赐进宫的谭阿姆一起回了安福苑。

见到晏景烨的第一眼她就想起那天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却一如以往一副带着认真的温和样子,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真让人不服气。

结果晏景烨就看到她本来高高兴兴地进来,一见到自己似乎就有点不高兴,气鼓鼓地坐下,也不理自己了。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晏景烨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儿,趁着丫鬟们都进去收拾东西,谭阿姆也去小厨房检查,殿内一时就剩他们俩的时候,凑近霁芷妍小声解释道。

“本来是说好三日就来接殿下的,不过出了意外,耽搁了两日,你别生气。”

霁芷妍生这个气也有点说不出口,正尴尬着他就给了台阶,自然乐得顺势开口:“出什么事了?”

“是华伯瀚死了。”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晏景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起那日云展跑来军营里跟自己说这个消息,自己那种不意外却心里有些堵的感觉。

华伯瀚的尸体还是京中挑着担走街串巷叫卖的一个姓易的货郎发现的,他走了半天路,在巷口一棵大树下缩着躲风,脚下踩到了什么拌了一下,摔倒在草堆里,草堆里的尸体就暴露出来了。

吓得易货郎当场尿了裤子,哭喊着跑到大街上,正撞上当值巡逻的巡捕,一看尸体上嘴唇发黑像是毒发身亡的,连忙把尸体抬回京兆尹请了仵作来勘验,仵作却验不出是中了什么毒,年关将至,京兆尹也不想拖到年后,便一纸公文上呈吏部,恰好大理寺同吏部复核这一年的案件,翟仪听了来人的描述,便提出自己也一起去看一看。

一看之下,竟是之前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华伯瀚。

云展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暗中寻找失踪的华伯瀚,听说京中有具毒死的无名尸,也偷偷翻上停尸房的屋顶揭了瓦片往里看。

翟仪一个抬头,就跟云展对上了眼,幸好在场的人注意力都在尸体上,没人发现他一时的失色。

云展转身就溜到城外,进了晏景烨的营帐把消息告诉了他。

他走后,晏景烨在帐中坐了许久。

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两天了,三部协查之下才确定华伯瀚死于苍玄一种特有的毒药,翟仪想起晏景烨当时所中之毒,立马把死因同苍玄联系起来,只不过当时他都是帮晏景烨和霁玉宸暗中调查的,此时也没有出头指明这人的身份。

京兆尹第二日就贴了告示让人提供线索,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竟是城外东大营、晏驸马多年的副将华伯瀚,消息直达天听,霁帝下旨让晏景烨回城认尸。

华伯瀚是在西北军营中失踪的,吏部接管了案件,吏部尚书左仲乾亲自向晏景烨询问了失踪前后的事,晏景烨只说华伯瀚是违反了军纪被罚,却在守城战后失踪,以为是心中不服自己脱离军队云云。华伯瀚身中几个月前将军府出现过的苍玄毒药,因此兵部也派了人来协查,此后又安排了人到奉天城去送信,配合着做完这些,已经耽搁了两日。

晏景烨平静地说完了,霁芷妍已经忘了片刻前的事,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自从知道华伯瀚做的那些事后,晏景烨已经彻底放下了十多年的情谊,听到他死了,心中也只是唏嘘,却不能就这样让他不明不白死在苍玄毒药之下,他死前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他的死跟苍玄和娄高驰接下来的动作有什么关系,都是十分要紧的事。

只是手被一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手握着,晏景烨看向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霁芷妍,笑了笑:“我没事,虽然有些意外,但他做了那么多违背良心的事,害了大宣许多将士,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我没有为他难过。”

霁芷妍认真看了看他的神色,觉得他并没有在强颜欢笑,就默默地收回手,低头扯着自己的裙摆上的流苏玩。

晏景烨偷偷用手指碰了碰她握过的地方,清了清嗓子问她:“妍儿……用了午膳了吗?”

真奇怪,父皇、太子哥哥嫂嫂、有时候长姐和四哥也会叫自己妍儿,叫了十几年了,却只有晏景烨这么叫自己的时候会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会觉得原来自己的名字叫起来这么好听,会偷偷地有点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

若竹在屏风外问:“殿下,可要摆膳?”

晏景烨就知道了她是过来陪自己用膳的,笑得越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