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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伯就是昨日应门的那位老伯,此时他朝明月一欠身,又站直了,清清嗓子,大声背诵起家法来,“君子之德,在君臣之间为忠,父子之间为孝,男女之间为敬,若有谈话,亲近,邀约之举未得女子首肯而强继,则为轻薄,实乃卑劣小人之举,为极恶之过,赐家法六十,跪祠堂三日,以儆效尤。”

钱伯背完,又将最后一个尤字拖了长音,让张宗柱吓得脸色煞白。

张家的家法是一条传了十几代的铁鞭,共有十八节,每一节都有尖锐的八角凸起,打在身上,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腠理裂断,一般人能捱过十记就已没了半条命了,家法六十,只怕半途就要丢了性命。

“慢着,李明月,你休要借题发挥,”张端义向前一步拦在儿子前面,却只挡住了他的半个身子,“我儿如今被打成重伤,既要论家法,那你家妹子也应治罪才是!”

明月冷笑,“我家妹子来玉京寻我,对张家来说是客,哪有对客人用家法的道理?”

“既知道自己是客,还敢对主家做出如此举动?”

明月眼一眯,瞳仁里几乎射出两道杀意,但只用了一瞬就掩盖下去。张端义这话显然是指桑骂槐。

自公公张端仁和丈夫宗柏意外去世之后,这个二叔就没少挑明月的错。表面上是敦促她,实际则是想捉她把柄,将她赶下当家掌事之位,就有机会将整个张家的产业都纳入他一家手中。

“什么举动?我们昨天根本没有伤他,谁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掉阴沟里摔断了手脚,又来我们这里讹人!”阿乔指着张宗柱,刚骂完就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竟罔顾事实了——这世上哪里还有能让他掉进去的阴沟?

蛟二轻轻拉了一下她衣袖,低头贴近她耳语了几句。阿乔的眼神瞬间亮起,立刻会意,向她轻轻点头,然后将手背到身后,灵活的手指飞速地掐了一个决。

嗡嗡……

居翠堂内气氛剑拔弩张,而厅外采蜜的蜂群才不在意,此时前赴后继,飞进厅里,找准了目标就开始攻击。

“哎哟!什么东西刺我!”

张宗柱惊叫起来,回头一看,头顶竟聚起了几十只硕大的蜜蜂,都是冲着他来的。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大一群蜜蜂!厅内众人都惊惶躲避,只有蛟二和阿乔偷偷相视一笑。

“快,快来人,给我把这蜜蜂赶走!”张宗柱喊着,可根本没人敢上前,就连他亲爹张端义都避得远远的。

不过须臾,张宗柱已被蜜蜂蜇了好几下,那脸肿得更大了。吃痛的他顾不得断手断脚的伤了,以令众人都惊讶的速度翻身站了起来,在堂中四处逃窜。

阿乔见目的已达,便又施法,悄悄驱散了蜂群,堂中渐渐平静下来。

明月此时心中已了然了,面色也不再客气,只冷冷对那避到正厅一角的张端义说:

“二叔,我看三弟身手敏捷,不似断了手脚。”

而那张端义面色十分尴尬,本是来发难,却被自己儿子坑得团团转。如今已骑虎难下,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明月,看来此事确有误会,你先处理公务,我即刻便带犬子回府,好好审问……”

“二叔,不急。”

明月踱回桌案后,缓缓坐下,抬手轻抚着桌上高高摞起的文牍。

“此事既如此紧要,让叔叔弟弟亲自从城东赶来城西也要讨个说法,那必是府里府外这诸多公务都不及这一桩要紧,明月定会公正处理。”

“这……”张端义还想说什么,却又被明月打断。

“钱伯,你再给三公子背一遍,家法,公子篇,第三章,第五则。”

“是,”钱伯再度朗声背道,“人事小天道大,权利小而德行大。诸子行事为人,当有贵人之姿,勿因小失大。如有为谋一己之私,或为弥己之过而口出妄言,构陷他人者,是为小人,赐家法六十,以儆效尤。”

这段背完,张端义父子已脸色煞白。那三公子如今腿脚发软,肉山几要坍塌成肉泥了。他一双鼠目穿过人群看向父亲,希望他能再想出些什么招数来解围。

可他没想到,父亲怔了一会,竟三两步走到角落里,一把夺了一个扫洒丫鬟手里的掸子,就向他冲了过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丢脸,给张家丢脸!看我今天不把你押到祖宗牌位前领家法!”

他追着,三公子跑着,他们带来的小厮又跟在后边拦着,一时间正堂内乱作一团。

可他挥舞掸子打下去的每一记,都是举得高高,落得轻轻。明月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可笑。

如今若是顺着他的戏将张三押到祠堂领了家法,只怕今后玉京城里人尽皆知她李明月一个丧了夫的儿媳,竟敢打亡夫的堂弟了。

这多年的经历,已将明月磨练成老道的商人,只需轻嗅,她便知道利在何方。如今,放张三一马,做个顺水人情才是利。

“二叔息怒!”明月喊,又用眼神指了两名家丁上前去拦住了张端义。

“三弟年龄尚小,行事有些荒唐并非不可理解,”明月沉声道,“念在他是初犯,又有悔改之心,我看,家法就免了吧。”

张端义还喘着粗气,见明月递了梯子,便立马抓着往下爬。

“明月说得是,这不争气的东西,我自己领回家教训便罢,莫要让他给张家丢丑。”

那张宗柱听了,鼠目中蒙上惊喜,也觉得劫后余生,正要拜谢明月,就听得她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家法可免,可祖宗那边,也要交代。就让三弟去祠堂跪悟三日,小惩大诫吧。”

啪的一声,张端义用力将手中的掸子朝地上一掷,嘴上骂着自己儿子,一双牛眼却狠狠瞪着明月。

“来人,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押到祠堂去领罚!”

而明月只是微微笑着,朝他一欠身,行了个礼。

“明月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送了,二叔,三弟慢走。”

待那父子二人一行终于灰头土脸离开了明月庄,朝城东祠堂去了,居翠堂里才终于安静下来。再看天光,午时早过了。

“咕噜……”

蛟二看阿乔,阿乔也看蛟二,可这咕噜声的来源竟不是她俩,而是明月。

明月本来心绪还未平复,如今被腹中空虚之感叫醒,又与蛟二阿乔对视几眼,三人忽地同时轻笑起来。

很快,春环和另外几位丫鬟便在侧厅内设好了餐桌,厨房的餐食也紧接着端了上来。阿乔午前和蛟二分食了一块茉莉芡实糕,本不觉得饿,可如今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口水又止不住了。

“这不是昨日桂香楼里的桂花甜皮烤鸭吗?”阿乔看到端上来的一只片得整齐的烤鸭,闻着淡淡的桂香,惊喜地说。

“昨日听皎儿说你没吃够,今日特地吩咐厨房做的,只是离出炉已有一个时辰了,恐怕风味会略有欠缺。”

厨房按平日的时辰备好的饭菜,却不知道何时能传膳,又担心菜凉了,明月吃了难消化,就只好一直放在蒸锅里。如今端出来的每一道,都浸了水汽,软囊囊了。

不过三人边吃边说笑,春环留意到,明月今日吃得竟比往常都多。

而就在此时,之前传话的小厮又快步走了进来,只是这次他话语不再急促惊惶,而是带了些许喜悦。

“少奶奶,乐游殿下差人给您送礼物来了。”

而听了这话的明月却没有一丝悦色,反而微微蹙起眉头。她放下碗筷,向那小厮看去。蛟二和阿乔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手里捧着一只精美的漆饰木盒,一看便知那内里的东西绝非凡品。

“我听送东西来的秋云姑娘说,这是王爷在南疆驻守时,偶然得的宝贝。如今王爷回京的车马已快到玉县了,才差人快马加鞭,提前把礼物送来让您先看呢。”

明月听罢,招招手,那小厮便两三步蹭上前来,将手中木盒捧到她面前,虽垂着头,蛟二也能看到他眼里隐隐的期待和嘴角难掩的笑意。

这乐游殿下是谁?为何明月见了这礼物竟会不开心?蛟二心生疑惑。

明月轻轻抬手,打开了那木盒盖子,里面是一只精美的石雕大象,那石材如水墨晕染,黑与白混合得十分有意境,而最巧的是,那大象面如墨染,却在额前恰好空了一点白,弯弯如新月。

蛟二只堪堪瞥见一眼那大象,盖子便被明月合了起来。

“少奶奶,这个,收下吗?”那小厮见明月不出声,面上也淡淡的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便出声试探,却听见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不收,”明月略微思忖了一下,又说,“春环,一会你去书房取我那副兰一道人的兰草图,再去库房好好寻一个织锦的套子装了,让顺来同这盒子一并送还宁王府。”

那叫顺来的小厮显然有些失望。

“又退啊……”他小声嘟囔,抬眼瞄了一下明月,她已回过头去端了碗,在盛汤喝了。

顺来刚要退下,又听得明月说到,“对了,莫忘了把话带到,就说,蒙殿下抬爱,张府上下,受宠若惊,但此礼物甚是贵重……”

“……张氏惶恐,不敢收下。”顺来垂着头,嘴里还嘟嘟囔囔,“这串子话我早都背下了……”

“叫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春环叉腰一指顺来,嗔道。而那顺来被这一骂,立时正经起来,忙行一礼后快步退下了。

“乐游殿下是?”蛟二常年在海上,并不十分清楚如今的政局,也很好奇这位的身份。

“乐游殿下是当今圣上的三弟,霁宁王,三年前的中秋灯会上结识了他,之后便偶有一些来往。”

蛟二还想问是什么样的来往,却没有问出口。明月若想说,必不需她问。

想着,蛟二默默往明月碗里夹了一片鱼,“你该多吃些鱼肉,好好补补身子。

“明月姐姐,为什么那人送的礼物,你不但不收,还要回赠呀?”阿乔不懂,那匣子里的大象,虽只瞥见一眼,也觉得十分精美漂亮。

而明月只是苦笑摇头,“那礼物若是收了,比退还要麻烦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