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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航时已是深海,故我亦将沉沦。』

这是云魏在一幅潦草的简笔画上,胡乱题写的主题诗。他并不通丹青之道,画画也不过是百无聊赖下的心血来潮。

但画风相当压抑,那是一艘在深海中逐渐下沉的帆船,周围没有海岸、星辰,只有遮天蔽月的浓雾重重。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便是他在偶然间洞察之真实,并非子虚乌有的虚影。

他生来敏感,更何况在修习了魔法过后,时常会有一种看到未来的错觉。

这种预知的体验实在太过神秘,他向席德去了信,只是对方尚未答复。想来也是,如今的金云王国,亦处于如火如荼的变革当中。

他也想过,要不要与艾萨克好好谈谈。

只是到底又觉得,无从启齿。

因为他对艾萨克的感情,自始至终就不是源自理性的选择,如果理性可以做主,那就已经不是爱情了。

更何况艾萨克已经够累了,他不想拖对方的后腿。

所以他最终决定,顺其自然。

在无比现实的现实面前,他只能逆来顺受。

而这样的现实就是,艾萨克每天也很忙碌。这位在各种战斗洗礼下愈战愈勇的战士,竟然在短短一个月里,肉眼可见的变得疲惫。

他与云魏每天相处的时间愈发短暂,各种线报统计、提要请示,源源不断地从诸元大陆各地向王宫汇集,堆满了艾萨克的桌案。

而忙于应付廷臣的君王,也完全没有闲暇,再亲手为爱人准备餐点。

唯有夜深人静时,两个人会默默地相拥。

艾萨克会轻声向云魏啰嗦着,各种棘手事情的阻碍与进展。

在他的描绘里,鹫尾平原秋收的人手已经雇佣足够,前往金云与碧璃采购粮食的商队也已出发,今年冬季应该不会捉襟见肘。

但却让本就空虚的国库雪上加霜,预算上出现了赤字。

如果明年的税收不能平衡相抵,后续的政令将会很难推行。

越冬只是当务之急,而城外的焦土也需要处理。不管是战火涤荡后的创伤,还是尸傀法师作祟后的余瘴,饱受蹂躏的土地,都需要净化和清理。

而艾萨克最终与鹿娜迦勒学院那边达成了协议,让学生们通过义务劳动来获取额外的积分。

至于那些各怀鬼胎的旧贵族,艾萨克则是借鉴了鎏金大公与狼共舞的做法。他暗地里前往了圣露西大教堂,与尼古拉斯签订了备忘。

不得不说,哪怕是遭受了重创的光辉圣教,在对付贵族方面,也是相当拿手。

红月王国的领主,一旦被处以『绝罚』开除教籍,那么吞并他的领地非但不会受到谴责,反而是扞卫帝利斯荣光的高尚义举。

约克夏已经在西尔弗与席德的催促声中回到了炼金城,而见过了教宗后的枢机主教,竟然像吓破了胆的老鼠一般老实。

“你见过吓破胆的老鼠么?”听见对方的比喻,云魏不禁笑了起来。

他喜欢听艾萨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分享这些事情,哪怕对方的眉头皱起着,也有着戳中他心肺的英俊。

久违地听见云魏打岔,艾萨克愣了一下,旋即跟着笑道:“没有,我就只是打个比方。”

“我知道。”云魏夹了夹自己的手指,随口问道:“说起来,约书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他会很难缠,没想到直接就不辞而别了。”

听见怀中人提起疑似帝利斯本尊的教宗陛下,艾萨克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似乎是回上拉夫拉修道院了,我听‘小老鼠’说的。”

他顺势揉了揉云魏调皮的指尖。

关于他那只是出于直觉的猜测,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云魏,免得对方分神。

似乎云魏最近也很忙碌,还在皇宫新腾出的房间里,搭建了小型的实验室。要不是他连声催促,对方可能都不会按时睡觉,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不重样的书本。

“这样啊。”云魏点了点头,接着狐疑道:“你说,既然约书亚投靠了深渊,那帝利斯和深渊之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毕竟约克夏与尼古拉斯主教身上的背信者标志太过显眼。

虽然他没在约书亚身上看见,但说不定,位置是在某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呢。云魏对那位娇艳欲滴的教宗陛下,发自本能地抱着某种道不明的敌意。

艾萨克坦诚地答道:“我不知道。”

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约书亚真的就是帝利斯,他又该如何跟对方相处。

按理来说,他该憎恨帝利斯的。

对方不但在关键的战役中没有守约驰援,反而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将他封印。对方背叛了曾经的盟誓,赫然成神,手下的光辉圣教又让整个大陆文明陷入虚无的荒废。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仅凭着一腔热血战斗到底的鲁莽战士了。

他在云魏身上学到了一些珍贵的特质,让他得以从自己的视角短暂地跳脱出来,重新审视起当年的局面。

没想到,他果真发现了一些违和之处,让他更加迫切地怀疑起当年的真相。

这些违和点其实很明显,只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如果他是帝利斯的话,他绝对不会多此一举将自己封印。

他很了解帝利斯,而对方同样如此。

对双方来说,斩草除根无疑才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看来等他忙完手里的事情,确实有必要去一趟映水之泽了。艾萨克定定地想道。

而云魏看着忽然静下来的骑士,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艾萨克有事情瞒着他。

并且,还是关于约书亚。

他知道自己此刻心绪混乱,非常容易口不择言,索性闭了嘴,只装作自己困倦了。

明明他还牵着伊萨的手,但心中依旧不可抑止地生出了寂寞。

在濒临盛夏的宫室里,这份寂寞犹如雪花飘落,轻悠无声,又在不知不觉间落满了心头。

艾萨克,我还能牵着你多久?

如果我们的缘分终究是有限的,那我现在就开始珍惜,细水长流可不可以?

云魏在心底问道。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显露任何的异状。

但等他终于平复,疲惫不堪的君王,早已先一步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