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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登州上水城。

天刚朦朦亮,一名青衣小厮便打着哈欠打开大门,拿着笤帚开始洒扫灰尘。

刚从门里扫到门外,睡眼惺忪的小厮突然感觉自己的笤帚碰到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双破旧的靴子。

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此人身上白衣虽是上好的蜀锦料子,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脏得像是赶了几百里路都没换。

他本能地撇撇嘴,便想对这个打扰自己干活的脏鬼说两句风凉话,可看到眼前人的容貌时,又十分自然地低头恭敬道:“贵客是要订衣服么?”

乖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气度,这相貌,感觉上次来自己铺子选料子的登州刺史家大小姐都比不上!

小厮还在窃喜自己反应快没冲撞贵客,就听见来人沉声道:“你们这就是翠云轩?”

“贵客明鉴,整个登州就只有我们一家翠云轩!”小厮的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傲气,微微挺直腰板道:“整个登州,再没有哪家绸缎庄有比我们家更好的料子,也没有哪家比我们家师傅手艺更好!

据说我们家师傅是从宫中学的手艺,就连刺史家的小姐都对师傅做的衣服赞不绝口呢!”

“我怕找错了。”陆远扫了眼门口挂着的描金招牌,又看向小厮轻声道:“你也是翠云轩的人?”

“贵客好眼力!”小厮奉承道:“小的正是翠园轩的学徒。”

“学徒?”陆远皱眉道:“你来这多久了?”

“上个月刚来。”小厮倒是个机灵人,见陆远面露不悦连忙找补道:“贵客您放心,我只是帮您介绍料子,做衣服都是我们店师傅亲自过手,小的没那个福气,碰都碰不得!”

陆远眉头舒展开来,淡淡道:“我想做一身衣服,不知你们店的师傅都在么?”

“都在都在!”小厮欣喜道:“我们掌柜的也在,只是这个点还没起。

您先进店坐坐,我去帮您请我们掌柜的。”

“不必了,我可以等。”陆远往怀中一摸,想了想,数出十文钱递给小厮,“你去帮我买笼包子,要城东那家。”

小厮笑着接过钱,转过身就在心底暗啐一口。

看着人模狗样,出手却这么穷酸,白白让老子浪费半天口水!

看着小厮消失在街角处,陆远便进了翠云轩,顺手关上大门,气定神闲地坐在屋中。

过了没多久,后屋突然响起一个泼辣的女声。

“王五!王五!”一名风韵犹存的三旬少妇边系着腰带,骂骂咧咧地从后面走出,尖声喝道:“惫懒货!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开门......”

少妇看见陆远一惊,慌忙道:“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抓贼啊!”

“别装了。”陆远平静道:“赵勾二等谍子,血绸。”

血绸面色一僵,缓缓道:“你是谁?”

“还要装?”陆远挑挑眉毛道:“还是说你们赵勾得罪人太多,连仇家都辨不清了?”

“久仰陆先生大名,未能远迎,还望勿怪。”血绸双手缩在袖中,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翠云轩,永徽七年设,二等谍子一人,三等谍子五人,监视登州官员和北凉来人,无要事不动。”陆远手指轻敲椅子扶手,看着低垂脑袋的血绸淡淡道。

“六日前,包括你翠云轩在内的五处赵勾据点均派出好手齐聚青阳县,袭击了一个镖局,我没说错吧?”

“陆大人说的一字不差。”血绸点点头。

陆远眯起眼睛,轻声道:“我在等你们人到齐。

你在等什么?”

血绸闻言猛地瞪圆双眼,单手扯下衣服扔向陆远。

宽大的袍袖挥舞而起,上面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只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陆远微微低垂目光,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下一刻,后堂响起了刺耳的机簧声,陆远身后的屏风上瞬间多了几个大洞,短矢直射他后心。

与此同时,华贵丝滑的料子不知被谁抛出,当头朝陆远罩去,四名老妪紧跟着冒了出来,双手持短刀用力刺向他的脖颈。

所有兵刃上,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是金刚境武者,没有解药也撑不过一炷香!

赵勾眼中,天下无不可杀的武者!

金刚境又如何!

“才五个么...”陆远轻声自言自语,随意地拍了拍扶手,头顶地蜀锦立刻四分五裂。

四名老妪见状一惊,出招愈发一往无前,分明是存了以命换命的心思。

此时,翻飞的衣物中,兀地钻出一柄软剑,灵蛇般在空中来回抖动,直刺陆远的双眼。

衣物后的血绸笑容越发残忍,她浸淫这手灵蛇出洞多年,光是死在此招下的二品小宗师,就不下十位。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战绩,就是靠着这招在床榻间杀了名金刚武者!

“赵勾,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个轻笑嘲讽的声音,血绸脸色突变,想要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四名老妪倒飞出去,将四周高垒的绸缎卷撞翻,瞬间被埋了起来,再无声息。

而那柄如灵蛇般的长剑,被陆远两指夹住七寸,剑身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血绸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吸在软剑上,体内真气正源源不断向陆远体内涌去。

“吸......”血绸震惊之下便想揭穿陆远的真面目,可她强提真气的那声怒吼还没出口,人已经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上,胸口多了个深深的掌印,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陆远。

陆远站起身,扯过一块布料擦了擦手,无视了这一地狼藉,缓步开门走出。

门外,行人渐多,摆摊的小贩,走街串巷的挑夫,衣衫褴褛的乞丐,脸上带着红唇印的纨绔公子,各式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冲上云霄。

一门之隔,已是两个世界。

陆远像没事人一样走到乞丐面前,乞丐哑着嗓子呕呀了半天,竟是个哑巴,指手画脚地冲陆远比划半天。

陆远看着不断朝他磕头的乞丐,又看了看天,叹了口气,伸手从乞丐碗中那少的可怜的铜板中,数出十枚放进怀中。

乞丐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把钱抢回来还是放声呼救。

“易容的不错,细节也很到位。”陆远看着乞丐脏兮兮的脸认真点评道:“但你忘了一件事情。

乞丐如果能起得这么早,那他就不会是乞丐了。”

砰!

缺口的瓷碗冲天而起,一柄匕首从散落的铜钱中飞出,直刺陆远的胸膛。

“死!”乞丐高喊道。

乞丐的话仿佛是一个号令,小贩忽然将锅一掀,从柴禾堆中抽出一柄长剑,飞身刺向陆远后脑;

挑夫抽出扁担,伸手一振,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亮银长枪,高喝一声捅向陆远后心。

陆远冷冰冰地看着眼前化妆成乞丐的小厮,伸指一弹,匕首断成数截,接着一掌按在了他头顶,发动北冥神功!

身后一枪一剑已经赶到,陆远将被吸干的乞丐扔了出去,身形一转,一手握住枪尖,一手握住剑刃,北冥神功全力运转,掀起一阵无形气浪。

就在这时,那名被吓得瘫坐在地的纨绔子弟目光一寒,再不见那副被掏空的体虚模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陆远身后,双掌重重拍出。

看那浩大的声势,此人竟然是名伪金刚武夫!

陆远头也不回,抛下了瘫软的小贩和挑夫,反手和纨绔对了一掌。

纨绔面上立马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气血翻腾下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真气被吸得涓滴不剩。

“陆远!你得罪了赵勾,离阳再无你安身之地!”乞丐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眼神怨毒道:“你身怀魔功,天下江湖也容不得你!”

陆远不为所动,凌空拍出四掌,送他们上了路。

紧接着陆远将四人全部搬进了翠云轩,又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来,便催动北冥阳气,将店中的绸缎点燃。

直到火势再也无法控制,陆远才缓缓向远处走去,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声。

“走水啦!”

......

看着变成一团火炬的翠云轩,围观的人神色不一,担忧、欣喜、好奇、惶恐不一而足。

而其中一名圆滚滚的胖子脸色惨白,脸上的肥肉不停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话。

作为翠云轩隔壁的绸缎庄老板,虽然他最大的对手没了,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一场火,直接烧去了他三年的苦功。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着与店共存亡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哪个天杀的乱扔东西!”胖子捂着脑袋回头怒喝,却没有一人搭茬。

他凶巴巴地扫了眼众人,又看向地面,发现是个纸团,捡起一看,里面包着个不大不小的鹅卵石。

“混...!”胖子还想再骂,突然瞪大眼睛,连忙将那团纸塞进怀中。

天老爷的!竟然是张一万两的官银票!

菩萨显灵苍天保佑,小的回去定日日吃斋供奉香火不断,给您重塑金身!

陆远看着那名胖子做贼般挤出人群,飞也似地向家中跑去,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最后一处据点也除了。

他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