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一阵仿若跌进了滚筒洗衣机的眩晕后，莫千娇意识尚未回笼，一声裹挟着灵力的厉喝便于前方炸响。
恍恍惚惚睁开眼，侧头一看，便见一扎着两个丫鬟头包的青衣女子站在门口，冷冷注视着她。
不对……准确来说，是她们。
这是一间十人的大通铺，室内装修不能说简约，只能说除了床、大衣柜和一盏照明火烛外，啥也木有，主打的就是一个“能睡就行”。
住户是一群与莫千娇人形年纪相仿的，约莫在14至16之间的女孩，修为皆在筑基之下，且唯有她和她右边的一人是炼气中期（符咒的效果），其余全是初期。
听到喊声后，她们匆匆忙忙起身，整理床铺，穿好衣衫，而后整整齐齐按床位顺序在青衣女子身前站好，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为了不引起怀疑，莫千娇也跟着行动，按着身旁人的折叠方式折好被，快速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套上，站到位置上，低头盯脚尖，而后悄咪咪探出一丝神识观察情况。
一排人站好了，青衣女子才动作，只见她微微昂起头，冷漠睨视众人，忽地，她一顿，转向莫千娇的方向，眯眼走了过来。
莫千娇一咯噔，以为自己露馅了，赶忙收回神识，紧张地揉捏袖口，飞快思考对策：
她是右边倒数第二个，如果直接打晕对方，前面的人会不会一起抓拿她？
或许她可以和对方周旋，先放低姿态示个好，蒙混过去再说？
不，再等等，或许可以……算了，还是随机应变吧。
……
顷刻间，脑中滑过数条对策，又一一划掉，眼看对方就要到了，莫千娇放轻呼吸，保持冷静，以应对对方的刁难。
谁知，青衣女子直接越过了她，站到她右边，也就是最边边那个女孩身前，冷声质问：“我怎么教你们规矩的？”
女孩脸色苍白，咬着下唇，哆嗦着身子不敢开口。
即便如此，女子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步步逼近，凑上前，几乎和女孩脸贴脸，后者瑟缩着，且不敢退一步，在那仿若吃人的目光下，颤抖着嗫嚅道：“奴……知错了。”
“知错有何用？”女子斥道，“若知错便过了，还要这规矩有何用？！”
知辩解无用，女孩不吭声了，即便有用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垂首等她发落。
好在，女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命令道：“早膳你不用吃了，晌午前洗完今日所有下人的衣服，否则午膳也别想了。何时洗完，何时用膳，听清楚了么？”
闻言，女孩松口气，赶忙点头应诺。
‘？’莫千娇满腹疑惑，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犯什么忌讳了？
再用余光瞥向其余人，皆默不吭声，神情麻木，仿佛已经见惯了类似的场景。
瞬间，她心下一沉——这幻境，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不过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狐，既然不是神识的问题，那便继续。
一呼吸间，将室内详细扫描一遍后，她总算发现了那姑娘犯的“规矩”——她的被子没叠好，相比起其他人的，对折的边角处有点塌。
莫千娇更迷惑了——不是，就这？都什么毛病啊这是？
入梦前她做过功课，知道陈家规矩多，家风严苛，稍有行差踏错便要受罚，轻则抄家规、断食，重则打板子、跪祠堂，悔过至少七天七夜，且期间不得与他人交流，其余人也不得求情，否则一同受罚。
原先以为是只针对陈家子弟的，如今看来，竟是连下人都如此严格嘛。
一段小插曲过后，青衣女子便领着九人（违“规”女孩洗衣去了）去洗漱、用膳，而后挑走了修为最高的莫千娇和中间那人，以及另两个样貌姣好的女孩。
起初她还不知道是叫自己，直到女人那刀子似的目光射过来时，才反应过来——“小翠”是在叫她！
什么土里土气的名字！莫千娇已无力吐槽了，面无表情跟在对方身后，暗暗骂了那心魔几百遍。
骂累了，问系统：‘山药，你能找到陈惜玥吗？’
[大概在这个陈府范围内。]
‘哪里？’
[不知。]
‘那有具体方位吗？’
[没有。]
‘大致方位呢？’
[没有。]
‘……，废物，我要你何用！’莫千娇忍不住骂道。
031幽幽道：[如果我能直接帮你找，就不会发布积分任务了。]
‘你这任务也太难了，就这么点积分不够啊~’莫千娇试图讨价还价。
[如果能超额完成，我额外再给你100。]031大方道。
‘非得超额完成吗？正常完成行不行？’莫千娇抗议。
[别逼逼叨叨，有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031可不惯她，直接开怼。
‘……’行叭。（￣へ￣）
此时天将亮，薄雾弥漫，因不知心魔会出现在何处，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点点呈圆形把神识探过去。
好在，直到厨房都没出现异常。
是的，厨房。
五人里，另三人被分配去了不同的主子那伺候，唯有修为最高的莫千娇和小莲（中间女孩的名字）给安排去当了帮工，还是啥脏活累活都要干的那种。
包括但不限于打水、清扫、切菜、搬桌椅、端碗、洗碗……反正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更油饼的是，这陈家……对“静”和“洁”的要求简直到了“hen tai”（变态）的地步。
天知道为什么搬个东西都不能发出声响，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稳、要快？
要不是因她是幻术师，精神体比一般人要强，力气也更大，下场怕是不比违规的那姑娘好多少，甚至可能还更惨……
还有这破地，咋就这么娇贵呢，早中晚都要拖一次是要闹哪样？
咋地，陈家全体上下都灰尘过敏不成？
莫千娇麻木而机械地擦着只用过一次、压根没一丁点灰尘的桌子，一面腹诽，一面观察周围。
余光瞥见在桌另一边拖地的小莲，她挪了挪位置，凑到对方身旁，确认没人后，偷摸蹲下身，表面装作擦凳子，实则悄悄用唯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小莲姐，你饿不饿？”
小莲没理她，默默移开了些步子。
“小莲姐，你是哪里人啊？来这里多久了？”经过一上午的观察，她发现这个小莲貌似对陈家很熟悉，干起活来也游刃有余，对怎么伺候陈家人拿捏得很准，有好几次她差点犯忌讳都是她及时解的围——对方应该是个“老人”了，肯定知道些什么。
见她不理自己，莫千娇也不气馁，自顾自说着：“我是渠城（古树城方向的一座城）那边的，听说这里薪酬很高，每个月至少都有二十块下品灵石，是不是真的呀？”
这也是她进来前收集的，当时她还啧啧称奇，这么低的薪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难道除了书院外，其他地方都穷得一比吗？
书院去看个门的任务，酬金都有50下品灵石耶~
“……”小莲转去另一桌。
莫千娇跟上：“小莲姐，你说她们三个是不是去做贴身丫鬟了呀？听说少爷小姐们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若是跟了他们，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唉，就是可惜了，咱没这个命啊~”
说着，她“痛惜”地揉搓了下自个的脸，叹口气，丧里丧气的，好似真的有在惋惜。
“……”小莲置若罔闻，继续擦地，只当身旁多了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莫千娇注意着对方脸色，发现她无动于衷，宛如了无生气、只知劳作的机器人，于是，她换个话题继续巴巴：“小莲姐，你会刺绣吗？我娘说会刺绣的女人最好命、最有福气，嬷嬷们也喜欢，你说这里的嬷嬷们会喜欢吗？我去自荐会不会得到赏识呀？”
小莲表情还是没变，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小莲姐。”莫千娇步步紧逼，“你识字吗？我会一些，我爹以前还做过夫子呢，写的字可漂亮了。你说我偷偷抄首诗，丢到小姐房里，她会不会注意到我呢？”
口说无凭，她沾点水，在木板面上写了个标准的“陈”字：“怎样？这是我离家前爹爹教我的！”
这次小莲有动静了，抹布一转，以弧形擦掉了那字，而后继续抹地。
莫千娇：……，啧。
不图财，不图利，对八卦也不感兴趣，想来对吃喝玩乐应该也没不会多上心，真·油盐不尽啊。
虽如此想着，她还是问了出来：“小莲姐，今天府里新进了一筐白梨，闻着可香了，听说是万峰书院那边新种出来的，听说老。听慧娘说晚膳时要给主子们分着吃，你说主子们吃得完吗？我们能不能去捡个漏？”
慧娘是陈府的厨娘，负责整个陈家老小的饮食，莫&莲二人就是去给她打的下手。
小莲一顿，也许是被她这炸裂的发言的惊到了，总算扭过头来，看傻子一样觑她。
“xi……”
然而还未待莫千娇说更多，小莲已经起身，轻手轻脚拧干水，把抹布往桶沿一搁，拎上就往外走。
莫千娇也紧随其后，跟只小跟屁虫似的。
地擦好了，她们现在需要去膳厅（吃饭的位置），给少爷小姐老爷夫人们摆好桌椅，烧好热茶，布菜端碗……总之，就是要准备午餐了。
路上，小莲也许是给莫千娇惹烦了，脚步稍微加快了些，每一步却都标准得宛如尺量，而后者也不急，并未追上，而是保持落后至少一步的距离。
经过一处园林过道时，迎面走来三人，中间一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后边两人和莫千娇两人穿着类似，只是看着材质更好些。
中间那个步子稳健、轻盈，也是尺量般标准，昂首挺胸，目视前方，面容冷淡，无视了前方两人，而后面两个头微垂着，表情是同样的冷漠，双手交叠于腹前，一左一右分列主子两侧，落后一步紧跟着。
莫&莲两人停下，赶紧靠边站好，低头。陈家规矩，下人和主子不得同位而行，也不得直视主子。
主仆三人很快走远，她们才抬头，继续向前。
到厨房后，在慧娘的指挥下，她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提水，一会儿和面、蒸饭……
期间，莫千娇发现了个问题：从今早到现在，她俩就只在早上啃了俩馒头，喝了点水，自己是精神体不需要吃东西，那小莲呢？
她是怎么做到仅凭两馒头支撑这么久的？炼气期也只比凡人强一点，可还没脱离凡体的范畴。
就算比普通人耐饿，可干了那么多重活、杂活，怎么的也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她怎么和个没事人一样？
还是说这是幻境的bug？对人物的搭建不完全，就跟游戏里设定了固定程序的Npc那般，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做规定好的事？
毕竟她不清楚心魔的幻术水平，万一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半吊子，造出的漏洞多如蜂箱也不是没可能。
嗯？等会……不对。莫千娇扭头，便见一下人放好水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角落里，取出藏在衣襟里窝窝头样的食物狼吞虎咽，基本没嚼两下就艰难咽下。
许是有些干了，他顺了下喉咙，吞咽好几次才挤进肚里，吃完后他也不敢停留，察觉莫千娇视线后瞳孔地震，而后仓惶放轻脚步溜了。
莫千娇若有所思，转头看向小莲，又用神识扫——果然，她的嘴唇都白了！
快走几步凑到她身边，莫千娇侧过身，遮住慧娘的视线，悄声道：“小莲姐，你就别逞强了，我帮你挡着，你快些吃东西，若是晕倒可就遭了。”这府里可没大夫给你治。
小莲瞥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架势，也不反驳，迅速从衣领里掏出俩馒头：“多谢。”
声如蚊呐，要不是莫千娇耳力出众压根听不清，而她也确定了，不是程序bug，这个幻境是真的，真实的亚批！